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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高個子艾培哈是被喚醒的,他睡得爛熟。所有的人都按時去望早晨的彌撒,喝早湯與上講堂,可是戈特孟的臉色卻難看得使馬丁神父關心地跑來問他是否有病了。阿多夫警告地向他橫瞪了一眼,於是他推說沒病。但中午在上希臘文時,那齊士老是注意他,也覺得戈特孟似乎有病似的,不過他卻沒有作聲,只是不斷地觀察他。直到下課後,才把戈特孟單獨叫到圖書室去替他做點事,免得被別的同學看見。
“戈特孟,”他說,“需要我幫忙嗎?我看你好像有點不舒服,恐怕是病了。等一下你去睡吧,我會差人把病人喝的湯,同一杯葡萄酒送到你牀邊去,你今天不用再上希臘文了。”
戈特孟良久都沒有回答,臉色蒼白而困惑地望着他,低下頭又抬起來,抽搐着雙脣,欲言又止。突然,他把頭撲在書桌上,撲在桌上鑲有兩個檞木小天使的頭與頭之間,忍抑不住放聲大哭,哭得那齊士大惑不解地走過去,抱住戈特孟的頭。
戈特孟聽到他善意的聲音:“好,好吧,朋友,你儘管哭吧,哭過了就會好的。既然你不說話,那你就坐下吧!我看你是受夠了,大概你整個早上都在盡力剋制吧!你做得很好,看不出什麼痕跡來。現在你只管哭,儘量哭,哭過了就好了。你不哭了嗎?已經好了嗎?沒事了嗎?那我們現在到病房去,你好好去睡,今晚會更好的。跟我來吧!”
那齊士避開學生們的房間,把少年帶到病房去,並在兩張空牀中指定一張給他。戈特孟開始脫衣服,而那齊士則去校長那裏報告少年的病況,他也要了答應過給戈特孟的湯與一杯病人用的葡萄酒,這些都是修道院的現成飲料(beneficia),對患輕微病症的人是非常有效的。
戈特孟躺在病牀上逐漸恢復他紊亂的心情。他在一小時前也許會說,今天怎麼會這樣地疲倦,精神緊張,腦中一片惘然,兩眼發熱。他一時一刻都想盡力把昨夜的事情忘掉,可是卻是枉費心機而已——這倒不是指昨夜愚蠢而愉快地從關了門的修道院跑出去,也不是指在森林裏夜行,在黑暗風磨河上溜滑的臨時跳板,或矮牆上的爬進爬出、穿過窗子地道等等,而是指那黑暗廚房窗口的一瞬間,那少女的呼吸與言語,雙手的觸摸與她芳脣的輕輕一吻。這些是他如何也忘不了的。
可是現在又有一種新的恐懼、新的體驗來襲了:那齊士對他的體貼,喜歡他,爲他盡力。這個那齊士是個瘦長而略帶嘲弄意味的人,也是個優雅、高尚、美貌而聰慧之士。可是他自己在那齊士面前,卻羞慚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在他面前哭泣啊!更進一步說,在他面前要用最高貴的武器——用希臘文,用哲學,用精神的英雄氣質與有品格的淡泊主義學派(dic Stoa)去爭取這個優秀的人,那是他所無能爲力的,也是他自己絕對不許可的:因爲這會使人家看不起的。
但是哭泣卻可以減少緊張,解除病房的寂寞,並使躺在牀上的他心情變好,不再絕望。大約過了一小時後,值班的修士來了,端來了麥粉湯,一小塊白麪包和一小杯紅葡萄酒,平常這種酒學生只有在節日時才能嚐到。戈特孟又喫又喝,一口氣喫了半盤,然後推開杯盤又開始思索,但是,光想有什麼用!於是他又把盤子拿過來,又喫了幾口,然後才和身睡去。稍後,門輕輕地開了,進來的是那齊士,是來探病的。病人正進入夢鄉,頰上紅紅的一片。那齊士觀察了他好久,眼裏含着愛意,好奇地窺伺着他,還帶着幾分嫉妒。他看見戈特孟沒有什麼病,放心多了,心想明天不用再送葡萄酒給他了。不過他知道他已經打開了僵局,他們倆將會成爲朋友。今天戈特孟需要那齊士的服侍與幫助,也許他本人下次體力不支時,也會需要對方的幫助與照拂。要是他真有一天落到這地步的話,他是會從這少年身上接受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