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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你就要進入另一個階段了,”這位導師說道,“到時候你將學習各種新的東西,有些是非常有趣的東西。要不了多久,你或許也要開始試試玻璃珠戲了。所有這些東西,不但很好,也都非常重要,但比其他一切更爲重要的一件事情是:那時你將學習靜坐冥想的法門。大概每個學生都要學習這門功課,但沒有人可以去爲他們指點迷津。我要你好好學習這個法門,並且要把它學好,就像學習音樂一樣,學得很好;只要把這門功課學好,其他的一切自會迎刃而解。因此之故,我想親自爲你上兩三堂入門的基礎課程,這便是我邀你前來的目的。今天、明天,以及後天,我們都要嘗試靜坐冥想,每天一個小時,尤其是要觀想音樂。現在,你先喝杯牛奶,以免飢渴擾亂你的身心;晚餐待會兒送給我們。”
他敲了敲門,有人端來一杯牛奶。
“慢慢喝,慢慢喝,”他訓示道,“不要着急,也不要說話。”
克尼克非常緩慢地喝着那杯涼爽的牛奶。這位可敬的老人坐在他的面前,再度閉上了他的眼睛。他的面容看來頗爲蒼老,但卻顯得非常友善,並且充溢着安詳的神情,而且他還在暗自微笑,好像他已步入他自己的思緒之中,就如一個已經疲倦的人將他的腳踏入腳盆一般。寧靜的氣息從他的身上流瀉出來。克尼克感到了那種氣息,他自己也因此變得愈來愈爲沉靜了。
現在,這位導師在他的椅上轉過身子,將他的兩手置於鋼琴上面。他彈起一個主題,繼而加上變奏;那似乎是一首出於意大利某位大師之手的作品。他教他這位來賓想象音樂的進行,將它想作一種舞蹈,一系列連續不斷的平衡動作,一連串或大或小的舞步,從一個均衡的軸心當中展開,並教他將他的整個心思集中在由這些舞步構成的圖式上面。他將這些樂節復彈一遍,靜靜地觀想它們,接着又彈一次,然後將手置於膝上,雙目半閉,一動也不動地靜靜坐着,在他自己的心中復奏、觀想這支音樂。他這位弟子亦然,亦在他自己的心中聆聽,諦視片片的線譜在他的眼前飛躍,看着某些東西在活動、在踏步、在跳舞、在飛翔,並努力去體會,讀出此種動作,就如那是鳥飛空中的曲線一樣。這種圖式一混,形象就在他眼前消失了,他只好從頭開始;他在雜念紛馳的一剎那後落入一片空無之中。他茫然四顧,只見導師那副沉靜、專注的面容飄浮在黃昏的微光之中,於是趕緊回頭,循着舊徑回到剛剛逸出的心靈空間。於是他再度聽到音樂在他的心中響起,看着它踏步而行,看着它劃下動作的線紋,並在他的心中追隨那些不可目睹的舞者們舞着的足跡……
似乎過了很久一段時間,他再度從那個空間滑將出來,又感到他坐着的那把椅子、那塊鋪着草蓆的石板地段,以及窗外昏暗的暮色。他感到有人在注視着他,於是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與在審視着他的音樂導師的視線碰個正着。這位導師以一種幾乎無法感到的動作向他點了點頭,接着用一根手指以極弱的音調彈出那支意大利樂曲的最後變奏,然後站起身來。
“留在這裏,”他說,“我還要回來。試着再將這支樂曲追想一番;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個圖式上面。但你不必過於勉強;這不過只是一種遊戲而已。萬一你在這上面睡着了,也沒有什麼害處。”
說罷,他走了開去;他趕着趕着忙了一天,還有一件事情等他去辦。那既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情,也不是他心嚮往之的工作。跟他上指揮課的一名學生,雖然有些天分,但卻因此顯得過於虛浮和傲慢,使得這位音樂導師不得不在此時跟他談談,指出他的錯誤、消消他的惡習,所有這些,都得用恩威並重的辦法對之。他嘆了一口氣。真是可悲,承認的錯誤總是改個不完,同樣的缺點總是除個不完,同樣的莠草總是拔個不了!有才無德,華而不實,這種風氣,曾經支配着副刊時代的音樂生活,曾在音樂復興時期掃除得一乾二淨——而今死灰復燃,竟又捲土重來!
當他辦完這事回來與約瑟共進晚餐時,他發現這個孩子在靜靜地坐着,顯得頗爲滿足,而不再有些微的疲倦神態。“美哉,妙哉,”約瑟做夢似的說道,“樂聲完全消失,而後繼續進行;它的樣子變了。”
“那就讓它繼續在你心中迴響吧。”這位導師說道,將他引入一間小小的廂房,房裏面的一張桌子上已經放下面包和水果。他倆開始用餐,導師邀他明早去聽他所講的指揮課。他在送這位客人回房過夜之前說道:“你在靜坐冥想時看到某種東西;音樂以一種圖式呈現在你的眼前。如果你感到十分遂意,可以試着將它筆錄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