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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房裏,克尼克看到桌上放了鉛筆和紙張,於是嘗試在上牀就寢之前先將那支樂曲向他顯示的那個圖式描繪下來。他先畫出一條線,然後又從這條線上畫出若干短短斜斜的支線,每條支線之間皆有韻律的空隙,看來好似一些葉片排列在一根樹枝上面。他對他所畫的這個圖式不太滿意,但他精神勃勃,一而再,再而三地嘗試着重畫。他畫了又畫,最後,終於使那條線屈成一個圓圈,並使那些支線輻射開來,猶如花圈上的花朵一般。然後,他上牀就寢,很快進入了夢鄉。他夢見他又到了曾與他的同學歇腳的那座山林的高處,在那裏俯視着伸展在他腳下的艾蕭爾茲。而當他正在向下俯視的時候,他看到學校的四方院子逐漸皺縮而成一種卵圓,然後又擴展開來而成一個圓圈,形成一隻花環,而這隻花環開始緩緩旋轉,愈轉愈快,直到轉得令他眼花繚亂,終而至於轟然一聲,爆成許許多多閃爍的星星,向四面八方飛散開來……
到他一覺醒來時,他已忘了他做的這個夢。不過稍後他與導師作晨間漫步時,後者問他有沒有做夢,他又感到他似乎曾經做了一個不太愉快的夢。他想了一下,想起來了,於是將夢中的景象說了出來,而使他感到非常訝異的是,這個夢一點害處也沒有。導師仔細地諦聽着。
“我們應該在意於夢嗎?”約瑟如此問道,“我們可以解釋夢境麼?”
導師凝視着他,簡潔地答道:“我們對於每一件事情都應該注意,因爲我們對於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解釋。”
他倆走了幾步之後,這位導師慈愛地問道:“你最想進的是哪個學校?”
約瑟的臉紅了起來。他快速地喃喃地說道:“華爾茲爾,我想!”
導師點點頭,“我也這麼想。當然,你是知道這樣的一句老話的:‘Gignit autem artiiosam……’(意謂:“更是培植高手……”)
約瑟仍然紅着臉,把每個學子都熟知的這句諺語說完:“Glgnit autem artificiosam luSOl:um gentem(]ella Silvestris.”(意謂:“更是培植高手的林中聖堂。”或:“華爾茲爾培植高明的玻璃珠戲好手。”)
老人熱情地向他看了一眼,“約瑟,也許那就是你要走的路了。你很清楚,有些人對玻璃珠戲不以爲然。他們說它是藝術的一種代替品,故而認爲從事這種遊戲的人只是一些附庸風雅的凡夫俗子而已;因而認爲他們已經不再是能夠獻身心靈之事的人物,只不過是一些藝術上的票友,偶爾弄些即興曲和沒頭沒腦的幻想曲玩玩罷了。你將看出這裏面究竟有多少真實性。你對玻璃珠戲或許也有你自己的看法,對它寄予過高的希望,或許正好相反。毫無疑問的是,這種遊戲也有它的危險。但正因爲它有危險,我們才愛它;只有弱者才被打發去走沒有風險的小徑。但千萬記住我經常對你說的話:我們的任務在於看清矛盾的本來狀態:先視矛盾爲矛盾,而後視其爲對立的統一。這就是玻璃珠戲的性質。愛好藝術的人之所以喜歡這種遊戲,乃因爲它能提供即興和幻想的機會。嚴謹的學者和科學家之所以瞧它不起——若干音樂家亦然——乃因爲他們認爲它缺乏他們的專長所可達到的那種嚴謹程度。嗯,好吧,不管如何,你不但會碰到這些矛盾,而且將會發現它們都是主觀的感覺而非客觀的事實——例如一位不喜幻想的藝術家,其所以避免純粹數學或邏輯的原因,並不是因爲他對它們有所瞭解且可發些議論,而是因爲他天生喜愛其他某些東西。此等天生的本能和強烈的愛憎,乃是凡俗小輩的特徵。這類愛憎之情,不見於大人和上人之間。我輩之中的每一個人,只是一個凡夫,只是一個試驗、一個小站而已。雖然如此,但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力求完美,都應該努力達到中心,而不是在邊緣打轉。不要忘了:一個人既可在身爲嚴謹的邏輯家或文法家的同時富於想象和音樂的情懷,亦可在身爲音樂家或玻璃珠戲好手的同時完全遵從規則和秩序的規定。我們想要培植的這種人,我們所要養成的這種人,隨時隨地皆可與任何人交換他所修習的學科或藝術。他既可將澄明的理則注入玻璃珠戲之中,亦可使文法學裏充滿創作的想象精神。這是我們應當努力的目標。我們應該養成這樣的一種本質:可在任何時候承擔另一種不同的任務而不致發生任何阻力或變成沒頭的蒼蠅。”
“我想我已聽懂你的意思了,”約瑟說道,“愛憎之心如此強烈的人,豈不只是天性比較熱情,而其他的人只是比較溫和穩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