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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逃避拜倫勳爵學校的幽閉恐怖氣氛,我不得不常常出去散步。首先,在這裏教書有一種幽默的荒誕感。從北面克呂泰涅斯特拉殺死阿伽門農的地方就可以看到這所寄宿學校(據說是遵循伊頓——哈羅公學的辦學路線的),學校裏的教書先生無疑都是某一個只有兩所大學的國家的犧牲品,他們的學術水準比米特福德所說的要高得多。在他們看來,這裏的學生不見得比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學生好,也不見得比他們壞,但是對英語抱徹底的實用主義態度。他們對文學和一切科學不屑一顧。如果我要跟他們一起朗讀學校因其而命名的拜倫的詩,他們就打呵欠。如果我教汽車零件的英文名稱,直到下課還趕不走他們。他們還常常帶來美國的科學教科書,裏面盡是些我完全不懂的專業術語。他們期待我能給他們做一個簡單的解釋。
學生和老師都討厭這個小島,他們把住在這裏當作一種自我刑罰,唯一的任務是工作,別無其他。我曾經想象,這裏會比一所英國學校沉悶得多,沒想到卻是艱苦得多。這一令人無法擺脫的勞作,這種鼴鼠般對自然環境的麻木,據說是典型的英國教育制度的翻版,真是莫大的諷刺。也許對於生活在世界上最美麗景色之中而變得麻木的希臘人來說,被禁錮在這樣一個白蟻巢般的小天地裏並不覺得不舒服,但我卻難受得要發瘋。
有一兩位教師是講英語的,有一些是講法語的,但我和他們沒有什麼共同點。我能容忍的教師只有一個迪米特里艾茲,這僅僅是因爲他也是教英語的,而且他的英語會話和理解能力比其他任何人強得多。跟他講話才能超出基本英語的範圍。
他帶我去逛村裏的餐館,我品嚐了希臘飯菜,欣賞了希臘民間音樂。但是那地方白天也總是有一種令人憂傷的氣氛。那麼多別墅都用木板釘死了,狹窄的街道上人很少,喫飯總是要到那兩家好一點的餐館,走來走去總是碰到同樣的老面孔,是一種過時的黎凡特鄉村社會,屬於巴爾扎克戴圓筒形無邊氈帽的奧斯曼帝國時代,不屬於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我不得不同意米特福德的看法:生活極端枯燥。我試了一兩家漁民酒館,氣氛歡快一些,但我感到他們認爲我是去獵奇的,而且我的希臘語也一直未能提高到島上方言的水平。
我打聽和米特福德吵過架的那個人,但似乎沒有人聽說過他或那次爭吵,甚至也沒有聽說過什麼“候車室”。米特福德顯然在村子裏度過了很長時間,結果是除了迪米特里艾茲以外,大家都不喜歡他。仇英心理的餘波依然嚴重存在,而且由於當時的政治局勢而進一步激化,這也得忍受着。
我很快喜歡上了周圍的山。其他老師則除了必需的日常活動之外,誰也不願意動一下。學校有高高的圍牆,圍牆上有鐵蒺藜,除星期天外,不準學生越雷池一步。星期天也只能沿着海邊的公路走半英里到村裏去。山上總是很乾淨、清新、僻靜,令人陶醉。除了自己的無聊之外,無人與我相伴。我平生第一次開始觀察自然,遺憾的是我對大自然的語言懂得太少,跟我的希臘語知識一樣可憐。我開始用一種新的方式注意石頭、飛鳥、花朵、步行、游泳和絕妙的氣候,沒有任何地面和空中交通——因爲島上沒有一輛汽車,村外沒有公路,一個月也沒有一架飛機飛過——這一切使我感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健康。我開始獲得肉體和精神的某種和諧,起碼是感覺如此。這是一個幻想。
當我到達學校的時候,艾莉森寄來的一封信已經在那裏等着我了。信很簡短,一定是在我離開倫敦的那一天上班時寫的。
我愛你,你無法理解這意味着什麼,因爲你自己從來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這就是本星期以來我一直試圖讓你明白的一件事。我只想說一句話:有朝一日你墜入情網,請記住今天。記住我吻了你,然後走出房間。記住我沿着街道往前走,一次也沒有回頭。我知道你在注視着我。記住我做的這一切,我愛你。如果你把我的其他一切全忘了,請你記住這一點。我沿着街道往前走,一次也沒有回頭,但是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愛得那麼深,今天我要恨你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