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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整個過程總共不會超過五秒鐘。門關上了,我站在黑暗中的檀香木地板上。我想,如果它是一個鬼魂,如果那姑娘透明又無頭,也許我不會感到那麼驚奇。她的意思十分明確:這一切當然都是一個謎,但是康奇斯不應該知道這是謎;她穿漂亮的衣服是爲他,不是爲我。
我迅速穿過大廳,來到前門,輕輕地把門閂拉開。我躡手躡腳地走到柱廊上。我透過一個狹窄的拱形窗往裏看,馬上看到了康奇斯。他又開始彈起古鋼琴來了。我變換角度尋找姑娘。我可以肯定,誰都沒有足夠的時間穿過礫石地跑掉。可是她已經不在了。我又轉到他的背後,直到可以看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她確實不在了。我想她可能在柱廊的前部,於是仔細環顧四周,四處空無一人。琴聲還在繼續。我站立着,一時沒了主意。她一定是從柱廊的另一端跑過去,繞到別墅後面去了。我低下頭,彎下腰,從窗戶底下跑過,偷偷地穿過幾道敞開的門,環視了菜地,又繞着它走了一圈。我敢肯定,她一定是從這條路逃走了。但是沒有任何人的蹤跡,也沒有任何聲音。我在那裏等了幾分鐘,康奇斯的琴聲停了,燈很快也滅了,他也不見了。我回到柱廊上,在黑暗中找到一張椅子坐下來。深深的寂靜。只有蟋蟀在唧唧地叫着,聲音像水滴落在大井底。各種猜測不斷在我腦海中閃過。我看到的人,我聽到的聲音,還有那惡臭的氣味,都是真實的,不是超自然的。不真實的是沒有看到實施這一切的手段——沒有祕密的房間,沒有逃遁的場所——和任何動機。這個新的情形,即既是爲了康奇斯也是爲了我,而“幽靈”登場的暗示,纔是最令人困惑的。
我坐在黑暗中,希望有什麼人——我希望這個人是“莉莉”——能出來解釋這一切。我又一次感到自己像個孩子,像一個孩子走進一個房間,並意識到房間裏的每個人都掌握了一些有關他而他自己卻不知道的情況。我還感到受了康奇斯傷心的欺騙。“死去的人通過愛活着”,他們顯然也可以通過扮演而活着。
但是我最希望知道的是誰在扮演莉莉。我必須知道那一張年輕、聰穎、豔麗的北歐面孔是誰的。我想知道她在弗雷澤斯島上做什麼,她是從哪裏來的。我想知道謎團背後的真實。
我等了將近半小時,一點動靜沒有。沒有人來,我也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最後,我爬上樓去,回到自己的房間。但是我一夜沒睡好。五點半瑪麗亞來敲門時,我醒過來,還感到像酗過酒似的頭昏腦脹。
然而,一路走回學校還是很愜意的。一路上,清涼的空氣,柔和的天空由粉紅變成淡黃再變成藍色,仍在熟睡的灰色無形的大海、漫長的山坡上靜寂的松樹林,一切都令我心曠神怡。從某種意義上說,我走的是重新回到現實中來的路。週末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似乎正在逐漸遠去,被鎖定,像是做了一場夢。但是當我走在路上時,因爲時值清晨,又是孤獨一人,再加上前幾天發生的一切,我竟產生了一種進入神話境界的奇異感覺;體會到既年輕又古老是怎麼一回事,就像尤利西斯在要去見喀耳刻的途中,忒修斯在前往克里特島的路上,俄狄浦斯仍在搜尋自己的命運。我無法描繪它,完全不是一種文字可以描繪的感覺,而是一種極其神祕而具體的興奮感覺,是一種覺得什麼都仍然可能發生的感覺。似乎整個世界在過去的三天裏突然被重新塑造過,而且完全是爲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