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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束消失了。
“我還拍了其他一些場景,但有一盤膠片壞掉了。我能搶救出來的就這些了。”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接着說,“在希臘的這一地區負責‘加強軍紀’的軍官是黨衛隊的校官,名叫溫梅爾,迪特里奇·溫梅爾。我現在談及的那個時間,希臘的抵抗運動已經開始了,只要地形允許,他們就打。在諸島之中,當然只有克里特島適於開展游擊戰。但是在北方,在伯羅奔尼撒半島,游擊隊也開始組織起來了。有人給他們提供武器,訓練他們從事破壞活動。溫梅爾原來在波蘭乾得很成功,一九四二年晚些時候,他從波蘭被派到納夫普利亞。他負責希臘西南部,我們也包括在內。他的辦法很簡單。他制定了一個價目表。一個德國人受傷,處決十名人質;一個德國兵被殺,處決二十名人質。你可以想象,這辦法還挺奏效。
“他親自挑選了一批日耳曼惡魔做他的手下,讓他們負責拷問、上刑、處決,等等。人們根據他們戴的徽章,把他們叫作烏鴉。
“他尚未臭名遠揚之時,我就和他見過面。有一年冬天的一個早晨,我聽說有一艘德國摩托艇不期而至,把一名重要軍官送到島上來。當天晚些時候,安東派人把我叫去。在他的辦公室裏,他把一個瘦小的男人介紹給我。那人和我一般高,年紀也和我差不多,十分整齊乾淨,小心謹慎,很有禮貌。他站起來和我握手。他能講點英語,程度大概只夠他知道我講得比他好得多。當我承認自己和英國有很多文化上的聯繫,而且在英國受過一部分教育時,他說:‘我們時代的最大悲劇是英國和德國竟然發生了爭執。’安東解釋說,他已經對校官談起過我們有時候晚上在一起唱歌彈琴的事,校官希望我能和他們一起喫午飯,然後爲安東伴奏一兩支歌。礙於我的身份,我當然只能接受。
“我一點也不喜歡校官。他的眼睛像剃刀,是我所看見過的最讓人不舒服的眼睛。他的眼睛對看到的一切沒有一絲同情,只有估量和算計。如果他的眼神顯出殘暴、好色、施虐狂,那倒好些。但是他的眼睛完全像機器眼。
“一部受過教育的機器。校官帶來了幾瓶霍克酒,我們喫了一頓美味午餐,我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喫過這樣的好飯了。我們簡短地議論了一下戰局,就像在談論天氣一樣。校官本人主動改變了話題,開始談文學。他顯然看過很多書,對莎士比亞很瞭解,對歌德和席勒的瞭解尤爲透徹。他甚至對英國文學和德國文學的相似之處作了有趣的對比,而且對比的結果並不都是對德國有利。我注意到他喝的酒比我們少,同時也注意到安東講話太隨便。其實我們兩個人都受到了監視。飯才喫了一半我就覺察到了,而且校官也知道我已有所覺察。都是我們兩個年紀較大的人在談,安東倒成了無關緊要的人。校官對普通的希臘官員是不屑一顧的,但他卻把我當作一個紳士,平等相待,我真有點受寵若驚,但是我並未被假象所迷惑。
“午飯後,我們爲他表演了幾首抒情歌曲,他讚不絕口。後來他說想看看小島遠端的觀察所,並邀我與他同行,那地方沒有多大軍事重要性。於是我乘上他的摩托艇,和他們一起繞到穆察,爬上了這裏的別墅。到處都是軍用設施——鐵絲網,機關槍掩體等。但是我發現別墅完好無損,心裏暗自高興。士兵們被集合起來,校官當着我的面用德語對他們作了簡單的訓示。他提及我時稱‘這位紳士’,並堅決要求他們要對我的財產加以保護。我記住了他這句話。我們離開的時候,他發現一個值勤士兵佩戴裝備不規範,特地停下來對他加以糾正。他把毛病指給安東看,對他說,‘懶懶散散,尉官先生,看見了嗎?’普魯士人談及巴伐利亞人和奧地利人時常用這個字眼。他顯然是重提以前的話題,但這對我瞭解他的性格很有幫助。
“我們有九個月沒有再見到他。直到一九四三年秋。
“九月底,一個美麗的黃昏,我在自己的屋子裏,安東大踏步進來了。我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他剛從布拉尼回來。那裏同時駐紮着十二名左右的軍人。那天早上,四個沒有任務的軍人到穆察去游泳。他們一定是大意了,更加懶散了,因爲他們竟一起下了水。過了一陣,他們一個接一個從水裏上來,坐在沙灘上拋球曬太陽。突然從他們背後的樹林裏鑽出來三個人。有一個人拿着一支衝鋒槍。德國兵措手不及。值勤的軍士在別墅聽到了槍聲,立即用無線電通知安東,然後到海灘上去了解情況。他發現了三具屍體,另一個講完了發生的情況之後也死了。游擊隊早已無影無蹤,把德國兵的槍支也帶走了。安東立即乘摩托艇出發,繞島搜捕。
“可憐的安東。他一方面要履行自己的職責,另一方面又想盡量推遲向溫梅爾校官報告這一消息的時間,真是難爲他了。他當然知道他應該報告這一事件,但是他等到當天晚上和我見面之後才報告。他對我說,當天早上他考慮過,這回他碰到的抵抗分子可能是從大陸來的,夜裏悄悄溜進島來,第二天天黑之前肯定不敢冒險回去。因此他乘摩托艇繞島緩緩而行,搜遍了每一個藏得住船的地方。他果然發現了一條船,吊在小島一端的樹林裏,那裏與皮特羅卡拉維遙遙相對。他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游擊隊一定聽到而且看見他在搜查。如何處理這種緊急情況,最高指揮部是有嚴格指示的。有一條就是破壞其撤離的工具。他放火把船燒了。老鼠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