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福爾斯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牆壁粉刷至高度大約十五英尺處就不再往上刷了。寶座上方畫的是有八條輪輻的輪子。桌子和寶座之間,右邊靠牆的地方有一小排分層的長凳,很像是陪審團席。
在這個奇特的審判室裏,只有一樣東西是完全不協調的。我藉以看清房間情況的光源,竟然是沿着邊牆一溜排開的火把。但是寶座後面的每一個角落,都有一組燈光源對準月牙形桌子。燈雖然沒開,但是它們的電纜和密集的凹鏡給審問室裏原來就很嚇人的三K黨氛圍又增添了一種說不清的不祥預兆。它不像正義的法庭,倒像是非正義的法庭,像英國中世紀專斷暴虐的星室法庭,像宗教裁判委員會。
我被支使着往前走。我們沿着房間一側,經過月牙形桌子,朝寶座走過去。我突然意識到,那寶座是給我坐的。他們停下來,讓我走上臺去。登上四五級臺階是一個小講臺,寶座就在臺上。臺子的木工活做得很粗糙,寶座也不是真的,只不過是一件舞臺道具,漆成黑色,兩邊有扶手,椅背兩端各有短柱突出。在堅硬的黑木板中間有一隻白色的眼睛,跟地中海漁民畫在船頭上避邪的眼睛一樣。扁平緋紅色椅墊。我被安排坐了下來。
我剛一坐下,兩名看守衛士的手銬立即被打開,銬在了扶手上。我低頭一看,寶座是用結實的支架固定在臺上的。我透過塞口物咕噥着,但是亞當一個勁地搖頭。我只能看,不能說話。另外兩個衛兵也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了,就在寶座後面講臺最低一級臺階的靠牆處。亞當像發了瘋的貼身僕從,檢查完我的手銬後,又把我想重新套到左肩上去的襯衫扯開,然後走下臺階。他轉過身,像在教堂裏面對聖壇一樣,鞠了個躬,然後繞過桌子,從房子一端的門走了出去。屋裏只剩下我坐在寶座上,背後是兩個一言不發的衛兵,隱約可以聽到火把燃燒發出的嗶剝聲。
我環顧房間,強令自己不帶感情地觀察一切。房間裏還有其他一些含義神祕的圖案。右邊牆上有一個黑色十字架,不是基督教的十字架,因爲垂直杆的上端粗大,成倒置梨形。左邊,也就是十字架對面是一朵深紅色的玫瑰,在這個黑與白的房間裏,它是唯一帶色彩的東西了。房間另一端,唯一的大門上方,用黑顏色畫出一隻巨大的左手,已經被從手腕上砍下來,食指和末指往上指,中間的兩個指頭壓住大拇指。整個房間帶有濃厚的宗教儀式味道,而我恰恰對任何儀式都很討厭。我不斷對自己重複同一句話:保持尊嚴,保持尊嚴,保持尊嚴。我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可笑,前額上畫一隻黑色的庫克羅普斯[91]獨眼,還有白色的綢帶、玫瑰花邊。但是無論如何我得想辦法不讓自己顯得可笑。
我的心猛烈跳動起來。
一個樣子很恐怖的人出現了。
獵戶赫恩[92]突然悄悄地出現在另一頭的門口。他是新石器時代的神,是有部落首領以前北方森林中的黑暗幽靈,像鐵一樣黑一樣冷。
一個長有牡鹿頭的人,幾乎把整個拱門塞滿了。他側身而立,高大的形象令人難忘,背後是走廊上微明的粉刷白牆。鹿角很大,有很多鹿角尖,像杏樹樹枝一樣黑。他從頭到腳一身黑,只有眼睛和鼻尖是白的。他刻意讓我看清他來了之後,慢悠悠地走到桌旁,頗有帝王氣派地在桌子後面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到最左端去。這時我已經注意到,他穿的罩衣很窄小,有點像黑色法衣,戴黑手套,着黑鞋子。他不得不走得很慢,因爲他的面具太大,戴不牢。
我感到的恐懼和過去的恐懼一樣,令我感到恐懼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外表底下的理性。我怕的不是他的假面具,因爲在本世紀我們對科學幻想已習以爲常,對科學現實也十分肯定,不可能再對超自然的東西產生懼怕,怕的是假面具後面的東西。一切害怕、一切恐怖、一切真正的邪惡,其根源永遠是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