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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眼前出現了一堵坍塌的牆,只剩下最後幾片殘壁,大部分是粗糙的石頭,有許多已經掉下來,落在牆腳下的土堆裏。後來我隱隱約約聽到有羊鈴聲。我在那裏躺了一段時間,藥性未退,我無法搞清藉以看到斷牆的光線是從哪裏來的,羊鈴聲、風聲、褐雨燕的叫聲又是哪裏來的。他們把我當成了囚犯。最後,我動了一下手腕,發現行動自如。我轉過頭看了看。
我發現光線是從屋頂的裂縫中透進來的。距我十五英尺處有一道破門,門外是刺眼的陽光。我躺在充氣牀墊上,身上蓋一條粗糙的棕色毛毯。我往後面一看,發現了我的箱子,上面放着一些東西:一隻保溫瓶、一個棕色紙袋、一盒香菸和火柴、一個像首飾盒的黑色盒子,以及一個信封。
我坐起來,搖搖頭,把毛毯扔到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凹凸不平的地板,到了門口。原來我是在一個山頂上,面前的斜坡上是一大片廢墟。數以百計的石頭房子都倒塌了,到處是一堆堆的瓦礫和殘垣斷壁。偶爾可見破損程度稍輕的住宅、殘存的二樓、見天的窗戶和黑洞洞的門道。奇怪的是整座傾斜的死城彷彿浮在半空中,比周圍的大海高出一千英尺。我看手錶,還在走,不到五點。我喫力地爬上一堵牆頂,向四周眺望。在黃昏的太陽懸掛的方向,我看見多山的大陸向南北方向延伸。我彷彿站在一個巨大岬角的最高點,獨自一人,簡直成了地球上的最後一個人,介乎海天之間,彷彿置身於一座中世紀的廣島市。我一時竟然不知道,已經過去的時間該用小時計算,還是該用一代一代的文明來計算。
從北邊刮出一陣強勁的風。
我回到房間裏,把箱子和其他東西都搬到室外陽光下。我首先查看信封,裏面裝着我的護照、大約相當於十英鎊的希臘貨幣,一張打字的紙,上面有三個句子:“今晚十一點半有一班船開往弗雷澤斯島。你所在的地方是莫奈姆瓦夏古城。要乘船往東南方向走。”沒有日期,也沒有署名。我打開保溫瓶,裏面裝的是咖啡。我給自己倒了一瓶蓋,喝了,又倒了一瓶蓋。紙袋裏面裝的是三明治。我開始喫起來,感覺和那天早上一樣,咖啡特別香,麪包特別好喫,冷羊肉灑蘑菇草末和檸檬汁簡直妙不可言。
但是除了這個感覺之外,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劫後餘生的感覺、精神恢復的感覺,這和周圍環境空氣特別好有關係。最要緊的是,我有了與衆不同的經歷,奇特的經歷使我成爲一個奇特的人,成爲我的一個巨大祕密,像去了一趟火星,得到一個從未有人得到過的大獎。同時我似乎更加深刻地看清了自己的行爲,因爲我是在清醒過來之後看到的。審判和解毒是他們用來測試我的正常狀態的邪惡幻想,而我的正常狀態取得了最後勝利。最後受到羞辱的是他們自己——我看出來,令人震驚的那最後一場表演原來的設計意圖可能是互相羞辱。當時的情景,好比原來的傷口已經夠大了,又抓住插進傷口的匕首故意使勁扭轉。但是現在我看出來,這也可能是對我的一種報復,因爲他們對艾莉森和我進行了大量的偵探和窺淫。
我有一種模模糊糊的勝利感覺。再次獲得了自由,但這是一種新的自由……在某種程度上淨化了。
他們似乎打錯了算盤。
這種感覺不斷升漲,變成一種愉悅,摸一摸我坐着的溫熱的石頭,聽一聽風吹的聲音,再嗅一嗅希臘的空氣,都覺得十分親切。以前我曾經夢想過,總有一天要到這樣一個地方來,現在這個願望實現了,獨自一人待在一塊獨特的高地上,在神祕的直布羅陀海峽。分析、報復、記錄,都可以放到以後去做。對學校做解釋,決定是否再留一年,也可以等以後再說。最重要的是我活下來了,我經受住了一切考驗。
後來,我意識到,我這種愉悅,爲他們的無禮之舉進行粉飾,艾莉森之死被人家利用,對我的自由的野蠻侵犯,都帶有假裝的成分,都有些不自然。我認爲這一切都是康奇斯施催眠術誘導出來的。這些可能像咖啡和三明治一樣,也是一種享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