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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號這天,馬龍感覺好些,好好洗了個澡,然後甚至要自己刮鬍子。他硬要去浴室,但是當他來到盥洗池邊,他只能兩手緊緊抓住臉盆,於是瑪莎扶着他又回到牀上。
迴光返照的跡象已經來了,馬龍那天精神異常興奮,在《米蘭信使報》上他看到一個人爲了從火中救一個孩子自己犧牲了。雖然他並不認識這個孩子也不認識救人的人,但他卻開始哭起來,哭了很久。他讀什麼都精神亢奮,對藍天,對窗外的事物——那天天空沒有云彩,陽光明媚——他被一種幸福感所包圍。如果不是覺得渾身骨頭太重,他真想下牀去藥店裏呢。
到了十七號,他沒有看到五月的太陽昇起來,因爲他一直昏睡不醒。慢慢地,他感到昨天生命那種最後的活力正在離他而去。聲音似乎都在很遠的地方,他無法進食,於是瑪莎在廚房給他做了奶昔。她放了四個雞蛋,但是他喫的時候抱怨味道太濃。昨天和今天的想法都混在一起。
到了晚上,他拒絕喫那份雞肉晚餐,這時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老法官突然出現在他房間裏。他青筋暴露:“我是來拿幾顆眠而通的。馬龍,你聽到收音機裏的新聞了嗎?”然後他望着馬龍,看到他變得如此虛弱,大喫一驚。難過壓過了他的怒氣。“對不起,親愛的馬龍。”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謙和,然後他又提高了聲音說道:“但是你到底聽到消息沒有?”
“唉,法官大人,聽到什麼啊?怎麼回事?”瑪莎問。
法官唾沫四濺,氣得語無倫次地說起最高法院已經做出黑人和白人同校的決定。瑪莎聽了大喫一驚,不知說什麼好,只一個勁兒地說:“哎呀,天啊!天啊!”她實在還沒有完全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要採取行動了,”法官大聲說,“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我們要反抗。所有的南方人民都要戰鬥到最後一刻,力爭到死。這種決定寫進法律條文是一回事,真正強制執行是另一回事。車在外面等我,我要去電臺做個演講。我要把大家團結起來,我要說一些簡明扼要的話,民主,尊嚴和義憤填膺,你會懂我要說的意思。比如就像這篇‘八十七年前……’一樣,我在去電臺的路上會再好好構思一下。別忘了收聽。這將會是一篇歷史性的演講,會對你有好處的,親愛的馬龍。”
一開始馬龍幾乎都沒有意識到老法官在自己房間裏,他就聽到一個聲音,有一個大汗淋漓的身影。然後他才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在他耳畔嗡嗡響着,他卻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什麼:什麼白人黑人同校……還有最高法院什麼的。這些名詞和想法在他腦子裏遊蕩,但意思已經模糊不清。最後馬龍對法官的愛和友誼讓他從死亡線上又轉回來。他聽着收音機,瑪莎把它打開,但是因爲裏面正播放着一首舞曲,瑪莎把音量調到很低。這時開始插播一條新聞,又宣佈了最高法院的決定。在播報之前,開始轉播老法官的演說。
在廣播電臺的隔音間裏,法官抓住麥克風,顯得非常專業。但是儘管在來的路上他一直在準備這次演講腹稿,但是現在他卻還沒有構思好。他的想法雜亂無章,太難以置信,他無法調度好抗議活動的宣傳工作。這些想法太富有激情了。他義憤填膺,帶着挑釁的態度——也許每時每刻都可能會發生中風,或者更糟糕的事情——法官站在麥克風面前,但講稿還沒有準備好。那些話——那些粗鄙的語言,詛咒的惡語都不適合在電臺說——只能在他心頭翻滾,但那樣的話就不是具有歷史性演講了。現在他腦子裏唯一記起來的就是在法律學院裏背誦的那篇演講詞了。隱約地,他知道自己要講出來的話和他本來的意識背道而馳,他也別無選擇,只有單刀直入。
“八十七年前,”他開始說,“我們的先輩們在這個大陸上建立了一個新的共和國,她受孕於自由的理念,並獻身於一切人生來平等的理想。如今我們捲入了一場巨大的內戰,以考驗我們國家,或任何一個受孕於自由和獻身於上述理想的共和國是否能夠長久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