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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1</h3>

出走之前,我待在大姨家的莊園裏避暑。她的領地並不很大,大約有一千英畝的耕地和草坪;莊園建築頗具貴族氣派,有着希臘式廊柱、寬敞的門廊、金屬框架的高大屋頂和門前的大花園。馬車穿過茂盛的槐樹林駛進莊園,透過掩映的綠樹叢,一幢白色廊柱、“士紳帝國”風格的莊園建築展現在眼前,富麗堂皇……我每次到達時,都會爲眼前的景色怦然心動;馬車伕穿着威風凜凜的騎士盛裝,悠然自得地高高坐在轎廂的前沿,駕駛着姨父精心飼養、彪悍健壯的駿馬;莊園鋪滿了嫩綠的草坪,花園裏玫瑰花盛開,在白色立柱的門廊兩側,是兩道野葡萄藤構成的牆圍,一家人和絡繹不絕的賓客幾乎每小時都在那裏喫早餐、喝午茶或舒舒服服地坐在藤椅裏打牌。我爲有這樣“顯貴”的親戚感到高興;這幅歡樂的場景,向來人流露出安逸無憂的和平與富有。姨父是一位出色的莊園主,一家人靠着一千英畝領地的收入過着闊綽、舒適、社交廣泛的生活。我經常情不自禁地想起莊園的房間,許多房間一字排成平行的兩排:起居室設在有防雨檐的門廊一側,掀起玻璃珠串成、一碰叮噹脆響的門簾,客人走進空氣清涼、光線朦朧的會客室,左右兩側是臥室、客房和餐廳;房子的後部也有一條設有許多房間的狹長走廊,沙龍廳裏擺着黃色綢緞包面的傢俱,沒有人記得有誰曾在那裏待過;這裏還有檯球室、音樂沙龍和狩獵廳,狩獵廳裏陳列着長矛、火槍、古代兵器和現代獵槍。家裏的孩子們從早到晚都抱着獵槍反覆擦拭,上油;子彈也是我們自制的,火藥就像別人家裏的菸絲在房子裏撒得到處都是,子彈匣敞着放在抽屜裏……莊園裏的日子寧靜而雜亂地流逝着。透過房間的大窗,可以從各個角度清楚地眺望園中蔥蘢茂盛的古樹;夏天,我們經常在外面的花園裏用早餐,在巨大的椴樹下,離馬蜂窩不遠;這裏的一切都氣味芬芳,即使一連幾周的喧譁也打攪不了這曲田園牧歌,尤其在夏季,大花園濃妝豔抹,爭奇鬥豔。我在鄉村居住的頭幾個星期,給我留下了不真實的幸福記憶。那是在夏季,風和日麗,繁榮而肆意,時值暑假,好幾個星期我都沉浸在兒童時代浪漫抒情的氛圍裏。即便如此,我在那個夏天還是感到焦躁不安;過不了多久,家人就會迫不得已地對我“嚴加管制”。我感到頭頂的天空中烏雲密佈;後來,突然發生了許多出乎意料的事情。

大姨總共有三個孩子,兩個小女兒和一個在鄉村長大的兒子,他們對城市來的親戚表現出毫無掩飾的驚訝和蔑視;那年夏天,我十四歲,我知道很多鄉村孩子想都不可能想到的東西,但我不能把小麥跟大麥區分開,鄉下的表姐弟非常瞧不起城裏人的無知。我們整天扛着槍在附近玩耍,有一次,當我們在農田裏行軍,姨父的獵槍在我手裏走了火,險些擊中表弟的腦袋;男孩一步跨到我跟前,朝走火的方向點了點頭;但是即便發生了這樣的事故,我們也沒太在意,在父母面前更是守口如瓶。幾天之後,大概只有十歲、生性魯莽、少言寡語的表弟端起獵槍衝他母親瞄準,險些擊中她的腦袋;現在我都不理解,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是什麼中止了這場死亡的悲劇;這些在鄉村裏抱着槍長大的孩子都很會用槍,肯定是命運的拯救,當他瞄準母親腦袋的時候,在最後一刻出於神奇的本能抬高了槍口……“現在我讓媽媽的腦袋開花!”他咧開嘴角頑皮地笑道,隨後端起獵槍,扣動扳機,子彈出膛。子彈從大姨的頭頂呼嘯而過,射到牆上,一大塊牆皮應聲掉下,灰土四濺。後來,孩子們一口咬定(我們相信了這個無望的辯解,因爲我們不敢相信會有別的可能),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什麼時候給獵槍上了子彈!在大姨家裏,即使小孩子也算正式的獵人,家規裏面嚴格規定,打獵後必須擦槍,假如誰把槍上着子彈掛回到牆上,那是不可想象的罪過,是嚴重違紀……不管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孩子向母親開了槍。這是兩樁不幸事件,我至今想起都毛骨悚然,很長時間我不再碰槍。男孩們受到懲戒,我們有段時間被禁止摸槍。雖然,那恐怖的瞬間已經過去,但驚悚和焦慮留在了我的神經裏;田園牧歌一去不復返。我開始哀吟,感受到了危險。

在這幾個星期裏,有一段童年愛情的記憶和氣味向我投來朦朧的晨光;女孩的面孔我已經記不清了,我只知道她大約與我同歲,我們接了吻。她穿着新洗過的、還帶着肥皂味的棉質衣服,是一個活潑好動、一驚一乍的青春期少女。她給我留下記憶最深的是:在一天下午的光線下,我們倆走在麥茬地裏——我已經二十年沒再說過這個詞了,當時我也是第一次聽到——是的,在收割之後,我們走在麥茬地裏,穿着薄底的涼鞋,女孩走在我的前頭,她不時彎下腰,好像在地上尋找什麼。天空陰暗,呈紫羅蘭顏色,大概在下午三點左右,熱風拂面,四周彌散着朦朧、不祥的光線,我嗅到甘草和泥土的味道,剛剛割好、隨手堆成的草垛散發着輕微的塵土味——就在這個光線下,女孩突然朝我轉身,將滾燙的小臉貼向我,用耳語的嗓音衝動地說了幾個奇怪而緊張的字眼。這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說,她愛我。我爲什麼要講這個呢?這也屬於那幾個星期我呼吸到的空氣的一部分;或許我想再次喚醒那種興奮的體驗,重溫生活中轉瞬即逝的難得瞬間。過了很久之後我才重拾這段記憶,回味生活中那個令人暈眩的重要轉折,看到那難得瞬間的反光;我看到了午後的陽光,看到熱風將隔壁紫花苜蓿田淡紫色的草場吹得波浪起伏,我被幸福和緊張的情緒捕攝了,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暴風雨馬上就要到來,有什麼馬上就要結束,也許是永遠結束……我們就這樣肩並肩地走着,在滾燙的風裏喊着煩躁不安、無法理解的話。我只知道她是鎮上一位地主的孫女; 他們沒有莊園,她的爺爺像是從舊日曆上剪下的人物,或從《完美的養蜂人》中的某一章裏走出來的,整天戴着一頂棕黃色的、飽受風吹雨淋的闊檐草帽在水果樹間走來走去,在茅草棚裏鼓弄這鼓弄那,用晾乾的驢糞在蜂巢間煙……

希迪凱站在槐樹林邊向我們揮手。希迪凱是當地合唱團的女歌手,她的來歷早已隱沒在家族神話的迷霧裏;她在大姨身邊生活了幾十年,肥胖、可怕的臉上長滿了肉芽似的黑雀子,嘴脣乾裂,集女管家和女伴的角色於一身;她從早到晚待在廚房的蒸汽裏,煮水果,燻肉,但在家裏她始終還是“合唱團女歌手”,一位誤入家門、需要道歉的陌生人,但爲什麼要道歉?……上帝知道。我們回到家時,鎮上的神父已經跟姨父一起坐在門廊上,那是一個非常古怪、生性傲慢、長了一副亞洲人面孔的匈牙利人,他上身前傾,塌鼻子幾乎要碰到紙牌;放在桌下的冰匣裏鎮着酸葡萄酒和蘇打水,他們在跟我夏日女玩伴的爺爺一起打牌,即使打牌,老人也不肯摘下那頂農夫本色的闊檐草帽……這位神父在鎮上和家庭生活裏扮演着讓人不安的重要角色。他是一位頗具演員氣質的人物,頭髮過早花白,在他被日光曬成古銅色的年輕的臉上,一雙帶着譏諷眼神、激情燃燒的黑色眸子炯炯有神;他有着多血質的不羈性格,大概是一位有創造力的人。那個時候,他就爲農民做了許多事,站在老百姓一邊,因此有不少人怕他並在主教跟前告他的狀。在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這樣令人痛不欲生的戲劇性時刻時,這些人都充當了龍套演員。

<h3>2</h3>

撥開迷霧,我對那次意外事件的具體細節,現在都記得很清楚。這個打擊從天而降,完全把我擊垮了;“情景”在大爆炸的驚愕中碎成了片片瓦礫,我後來一直都在瘋狂搜尋。就在那一刻,在我周圍逐日堆積、悄悄儲藏了很多年的大量火藥突然引爆了。

我開始扯破喉嚨嘶聲大喊,猶如一頭受傷的野獸,使盡了全身的氣力(當時我已經十四歲,是一個發育良好的健壯少年)朝一扇鎖住的門猛撞。我的瘋狂發作沒能持續太久,我就變得精疲力竭。外面院子裏沒有人說話;我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之後,我開始在房間裏踱來踱去;我對這幾分鐘記得非常清楚。隨後,之前的情景又變得模糊,“感受”的記憶變得破碎不全,有一些瓦礫永遠不會找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從房間裏出去的。是有人開門放我走的?還是我從窗戶爬出去的?……我只知道,我再也無法忍受了,我必須離開這裏;我必須永遠而無奈地從這裏逃走,逃離這個家庭,遠離我的這些親戚;我萬般無奈地這樣思忖。我想,其實我很喜歡留在這兒,希望發生某種奇蹟;但是我知道,奇蹟並不存在,現在,我必須一個人孤獨一生。我穿過花園,從容,鎮定,一路上沒碰到任何人;我心裏很清楚,我腳下邁出的每一步,都將使我永遠離開這個地方,不存在回來的路。或許,只存在虛假、強行的解決方式,這種方式能夠逐漸讓我找到生活的平衡並維持與家庭的關係。大多數人會爲這種逃離痛苦不堪,但也有不少人較爲幸運,較爲順暢。穿過花園時,我的內心已非常平靜,彷彿清楚地知道,沒人能有力量攔住我的去路;我懷着某種怪異的目的性,因爲不是要去“什麼地方”,而是想要離開這裏,不惜代價,不顧後果。花園裏空空蕩蕩,一家人不是鑽進了果林,就是去看蜜蜂;我沿着國家公路往前走,大概上午十點鐘,八月末,驕陽似火;麥田裏已經收割完畢,脫粒機在離農田不遠的地方轟鳴。我就這樣走到了天黑。

我大踏步穿過了三座村莊,下午在一個村子裏,曾有位年輕神父叫住我,他是鎮上的神父,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我。我簡單回答了他的提問,並跟他一起坐到神學院門前的一條長椅上,我們就這麼坐了一會兒。他措辭小心地刨根問底,並打來一罐水讓我喝。過了一會兒我站了起來,向他伸出手說,現在我得走了,因爲我還“有事要做”。(後來他把我的情況告訴了憲兵。)他送我走到院子的柵欄前,並沒挽留我,這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走出很遠,都能感到他投在我後背的目光;我絲毫沒有因爲遇到了他並跟他聊了一會兒而感到不安,我在自己身上感到一股無人可以戰勝的力量和平靜。或許,那位神父在送我走時,他也給了我某種安全感;我想,他肯定惴惴不安地目送我很久,無奈地盯着我的背影沉默不語;他肯定沒立即去找憲兵,而是過了很久,纔到鎮上的哨所說服他們派人追我。或許,我的樣子在外人看來沒什麼可疑,一位紳士打扮的少年,沒帶行李地穿過村莊,因爲要趕到哪裏“有事要做”……我內心的平靜,能夠征服路遇的所有人;沒有人問我這是去哪兒,也沒有人問我從什麼地方來,或爲什麼上路……晚上,我走進了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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