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維亞·畢奇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喬伊斯先生” 如果在女士們面前提及某些事時,他就會變得有些古怪。在阿德里安娜的書店裏,萊昂——保爾·法爾格經常面對一些男女混雜的聽衆講故事,他的那些故事會讓喬伊斯臉紅。但是法國並不是一個男人們聚在一起偷偷尋樂的國度,男女關係很放鬆,所以女士聽衆們一點都不覺得窘迫。我敢肯定喬伊斯很爲他好心的女編輯擔心,因爲她被暴露在這樣的言語之下,但我已經早就習慣了法爾格的這些說笑了。
然而,喬伊斯卻絲毫不反對把《尤利西斯》交付給女士們來處理,或者由女士們來出版發行。
喬伊斯每天都到書店裏來,但如果我想見他的家人的話,我就要到他家裏去。我很喜歡他的家人:兒子喬治整天板着臉,試圖掩飾他的感情;女兒露西亞則充滿幽默感。兩個孩子成長的環境是如此奇怪,他們都不太快樂。還有作爲妻子和母親的諾拉[10],整天責罵她的孩子們和她的丈夫,說他們偷懶無能。喬伊斯喜歡被諾拉叫成是窩囊廢,因爲他在別處一直受人尊敬,所以這種謾罵反而是一種調劑。她有時也對他推推搡搡動手動腳,這也同樣讓喬伊斯喜歡。
諾拉是個不願和書發生任何關係的女人,這也讓她的丈夫覺得有趣。她指着《尤利西斯》向我宣佈說,“那本書”,她連一頁都沒閱讀過,她連翻都懶得翻開。我能理解諾拉根本就沒有必要去閱讀《尤利西斯》,難道她不正是這本書的靈感來源麼?
諾拉總是在抱怨“我的丈夫”,說他總是在塗寫着什麼……早上還是半睡半醒時就去拿他身邊地上擱着的筆和紙……從來沒有時間概念!有時她剛剛在桌子上擺好中飯,他就要出門,這樣讓她如何僱一個用人?“你看看他現在這個樣子,像個螞蟥一樣粘在牀上,又在塗塗寫寫!”還有她的孩子們,她說他們一點家務都不幫她做,“一家全是窩囊廢!”而這一家子窩囊廢,包括喬伊斯,對她的謾罵都只會鬨堂大笑。沒人真把諾拉的訓斥當一回事。
她曾經告訴我她後悔自己沒有嫁給一個農夫或銀行家,甚至是一個撿破爛的,她嫁給了一個作家。提到“作家”這種可鄙的人物時,她的嘴脣噘起來。但是,對於喬伊斯來說,被她選中,這是一件多麼好的事。如果沒有諾拉,他的生活會怎麼樣?如果沒有諾拉,他的作品又會怎麼樣?他和諾拉的婚姻是他這一生中最幸運的一件事。在我所知道的作家的婚姻中,他們的婚姻可以說是最幸福的。
喬伊斯努力要成爲一個顧家的好男人,一個好公民(舍伍德·安德森稱之爲“布爾喬伊斯” [11]),他的努力還真讓人感動。這種努力不符合《肖像》中的“藝術家”的身份,但是卻能幫助我們理解《尤利西斯》,我們能注意到史蒂芬漸漸隱退,身影越來越暗,而布盧姆則逐漸出現,越來越清晰,最後成了整個舞臺的主角。我能感覺到喬伊斯之所以很快對史蒂芬失去興趣,因爲布盧姆正是在他們中間插了一腳的第三者。畢竟,在喬伊斯身上,有很多布盧姆的影子。
喬伊斯害怕生活中的許多東西,這是事實,但我覺得,因爲他在文學創作上無所畏懼,所以,他在生活中的諸多恐懼可能是爲了提供一種平衡。萬能的上帝賜給他才華,所以他也很怕“交壞運”。耶穌會的教士們肯定非常成功地把對上帝的畏懼灌輸到他的頭腦裏了。在雷鳴電閃的暴風雨時,我看見過喬伊斯蜷縮在他的公寓的走廊裏,直到暴風雨停止。他還有恐高症,害怕大海,害怕被傳染,他還很迷信,他的全家都和他一樣迷信,如果在馬路上看見兩個修女,那是很不吉利的(因爲有一次他遇見兩個修女時,他乘坐的出租車和另一輛車相撞)。至於數字和日期,有的是吉利的,有的是不吉利的。在房子裏面打開一把傘,或者一個男人的帽子在牀上,這些都是不祥的預兆。相反,黑貓則是吉祥的象徵。有一天,我到喬伊斯一家下榻的旅館去看他們,我看見諾拉正試圖把一隻黑貓趕進她丈夫躺着的房間裏,而他隔着半開的門焦慮地注視着她的努力。貓並不只是幸運的象徵,喬伊斯也很喜歡和貓相處,有一次,他女兒的一隻小貓從廚房的窗子上摔了下去,喬伊斯非常傷心,彷彿是他女兒從窗子上摔下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