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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麼特別、反常的情況啊!我發現,在我的職業生涯接近尾聲的時候,終於遇見了一個完美的兇手,這個兇手所創造的手段可以確保他本人永遠不會因犯罪而受到懲罰。
的確十分奇特。但這樣的手段並不新鮮,類似的情況古已有之。這時我給你留的第一條“線索”就要派上用場了。戲劇《奧賽羅》。這部作品對人物的刻畫極爲精彩,其中就出現了X的原型。一個完美的兇手。苔絲狄蒙娜的死、凱西奧的死——的確,包括奧賽羅本人的死——都是伊阿古所爲,都是他精心策劃、親自實施的。並且他仍然能置身世外,不會受到懷疑——也不可能受到懷疑。我的朋友,於是貴國偉大的作家莎士比亞不得不面對他自己造成的一個兩難局面。要拆穿伊阿古的真相,他只能藉助於一些笨拙的道具——比如那塊手帕——而這種東西與伊阿古慣用的手段根本不相符,並且我確信他肯定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是的,那就是犯罪藝術的最高境界。甚至不需要任何直接的表示。他總是制止他人的暴力行爲,裝作驚恐地挑起人們心中並不存在的猜忌!
同樣的手段也見於《約翰·弗格森》精彩的第三章,其中講述了“白癡”克魯蒂·約翰如何引誘別人去殺死一個他自己討厭的人。這是對心理暗示的絕佳描述。
現在你應該意識到了,黑斯廷斯。每個人都是潛在的殺人犯。每個人心中都會時不時地生出殺人的意願——雖然不是殺人的意志。我們經常會感覺或者聽到別人說:“她讓我怒不可遏,真恨不得殺了她!”“B竟然說我這個那個,殺了他都不過分!”“我氣急了,差點兒殺了他!”以上這些表述全部千真萬確。在這樣的時候,人的頭腦是十分清醒的。你想要殺死某人。但你沒有付諸實施。你的意志要凌駕於你的慾望之上。對於小孩子來說,這樣的控制機制還不夠健全。我知道這樣一個孩子,被他的小貓惹急了,說“站住別動,否則我就砸你的頭把你打死”,然後他真的這樣做了——沒過多久,他就意識到他的小貓咪已經永遠離開他了,於是驚慌和恐懼從心底升起,因爲這個孩子其實很喜歡他的小貓咪。也就是說,我們所有人都有殺人的潛質。而X的手段就是這樣,他並不直接挑起你殺人的慾望,而是擊毀你抵制殺人行爲的意志。這是一種經過多年實踐不斷完善的技巧。X知道用哪個字、哪個詞、甚至哪個聲調可以成功地對他人的弱點施加壓力。這是可行的。他這種手段讓受害者根本沒有察覺。他用的不是催眠術——催眠術不可能成功。這是一種更爲陰險、更爲致命的技巧。他利用人類內心的力量去拉大裂縫,而不是修補傷痕。這種技巧調動人性中最美好的東西,並使之與人心中最卑劣的部分爲伍。
你應該明白的,黑斯廷斯,因爲你也曾經中過招……
現在你或許開始明白我那些讓你惱怒的話其實是什麼意思了。我說有罪行將要發生,並不是指同一起罪行。我告訴你我來斯泰爾斯是有原因的。我說我來斯泰爾斯是因爲這裏將發生一起罪行。當時你對我如此確定表示驚訝。但我之所以能如此確定,就是因爲那罪行,將由我親自犯下……
是的,我的朋友——的確很奇怪——很可笑——也很可怕!反對殺人的我——珍視生命的我——以殺人結束了我的職業生涯。也許是因爲我太過自以爲正義,太過重視公道,以至於我不得不面對這樣可怕的兩難抉擇。因爲,黑斯廷斯,這件事有兩面。我人生的使命就是拯救無辜——阻止罪行——而這次,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實現這樣的目標!要知道,法律無法制裁X。他是安全的。我想不出任何其他方式可以擊敗他。
儘管如此,我的朋友,我還是不願殺人。我明白自己必須做的事——但我下不了手。我就像哈姆雷特——不斷將那個行惡之日延後……於是對方先出手了——也就有了勒特雷爾太太遇襲。
黑斯廷斯,我當時很想看看你那知名的判斷天賦是否會發揮作用。它的確起作用了。一開始,你稍微有點兒懷疑諾頓。而且你是對的,那個人就是諾頓。你沒有任何理由能證明你的判斷——除了那個完全正確但有點兒心不在焉的解釋,就是諾頓看起來不起眼。那時候,我覺得你已經很接近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