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勒卡雷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猫扑小说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照片?什么照片?你怎么能说外交官犯罪?我要求立即打电话给我们大使!”
“我建议领事先看这些照片。”史迈利用阴郁、毫无口音的德文说,“只要领事看过照片,就有自由可以打电话给任何人。请先从左边那张开始。”他建议,“照片是从左到右排列的。”
被勒索的人有着我们所有人的弱点,史迈利想。他暗自观察格里高利耶夫搜寻桌上照片时的样子,像在外交餐会上审视自助餐台一般。被勒索的人和我们每一个人一样,努力想躲开陷阱,却反而更深地陷入困境。史迈利自己动手排列了照片的顺序。他想像着在格里高利耶夫心中,奏起一串连续不断的灾难之歌。格里高利耶夫夫妇把他们的奔驰停在银行外面。脸上永远挂着不满神色的格里高利耶娃独自坐在驾驶座上等候,紧抓方向盘不放,像随时防范有人抢走她的车。长镜头捕捉到的格里高利耶夫和小娜塔莎,在一张长椅上,坐得非常近。接着是格里高利耶夫在银行里,有好几张,精良的镜头越过肩膀,拍到他在出纳的收据上签名,在他签名的上方,很清楚地打着全名:阿道夫·葛拉瑟。随后是格里高利耶夫很不安地骑在脚踏车上,正要进入疗养院;格里高利耶娃又很不情愿地坐到车上,这一次是在葛特斯许的谷仓后面,她自己的脚踏车还绑在车顶上。但史迈利注意到,让格里高利耶夫凝视最久的,是梅纳兹哈根家的女孩用模糊的长镜头捕捉到的照片。照片的品质并不好,但是车里的两个人,虽然嘴巴贴在一起,却仍然可以清楚辨识。一个是格里高利耶夫。另一个,头压着他,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似的,是小娜塔莎。
“电话任你使用,领事先生。”史迈利平静地说,格里高利耶夫毫无动静。
但格里高利耶夫仍然凝视着最后一张照片,一动也不动,从他的表情判断,他已不安至极。他不只是一个东窗事发的人,也是一个渴求爱情的男人。而今隐秘的恋情却突然公开,一切变得荒谬可笑。
史迈利依旧用他那公事公办的阴郁声调开始说明,卡拉可能会称之为施压。托比说,其他的审问者,可能会提供格里高利耶夫选择,如此一来,无可避免地会激起他顽固的苏联脾气,自我毁灭的苏联习性。巨大的压力很可能会导致巨大的灾难。其他的审问者会提高声音,威胁恫吓,诉诸恐吓性的甚至实质性的暴行。但乔治不会,从来不会。乔治的举止像个低调而无立场的官员,而格里高利耶夫,就像格里高利耶夫夫妇的世界已到末日似的,无可奈何,只能别无选择地接受。乔治完全不给格里高利耶夫选择的机会。乔治很平静,也很清楚地对格里高利耶夫说明,他跟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重要的是,领事,史迈利说,仿佛他说明的是税务问题,要想想如果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防止照片发散,那么这些照片很快就会落到其他人手里,到时候会产生多大的冲击呢?首先是瑞士当局,一位驻瑞外交官滥用瑞士护照,一定会让他们很火大,更别提严重违反银行法。他们会签发最强烈的官方抗议,格里高利耶夫一家会连夜被送回莫斯科,全家人,永远无缘再享受派驻国外的丰裕生活。并且,回到莫斯科后,格里高利耶夫也无法平反。他在外交部的上司对他的行为会不敢苟同,无论是对于私人生活还是公务领域。格里高利耶夫在官场上的前途就此结束。他会在自己的国家里被流放,他的家人也一样。全家人都是。“想像一下,在外西伯利亚的荒原上,一天二十四小时面对格里高利耶娃的咒骂。”他的话奏效了。
格里高利耶夫跌坐在椅子里,双手抱头,仿佛头会爆炸开来。
“但最后,”史迈利说,他的目光从笔记本上抬起,虽然只是一瞬间——他在笔记本上看些什么,托比说,真是天知道,因为笔记本上只有一行行的线,此外一片空白——“最后,领事,我们必须思考,这些照片对某个国家安全机构所造成的影响。”
此时,格里高利耶夫的手放开头,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开始擦着额头,但无论他怎么用力擦,汗水还是不停地冒出来。汗水迅速滴落,就像史迈利自己在德里的审问室里与卡拉面对面坐着时一样。
史迈利非常投入自己的角色,代表官僚体系来宣达格里高利耶夫的最后命运。他又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把笔记本翻过另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