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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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結合,在詩裏已有表述。因爲母親的成分高,當年嫁給父親是最好的選擇。也因爲父親娶了個成分高的妻子,在他正值大好前程的年紀,一直不被重用,甚至被批鬥。1969年,父親母親被下放回到上嶺村,在上嶺小學當着拿生產隊工分的教師。因爲母親成分的關係,我們哥姐弟在上學期間的待遇也有別於他人。1977年,我哥哥考上武漢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到了鄉里,還被鄉黨委書記扣押,差點誤了升學的機會。我在中學時強烈申請加入紅衛兵都不被批准,乃至我讀大學時也是班裏唯一沒有獲准加入共青團的人。或許因爲歉疚,母親對她的兒女和丈夫照顧得特別好,尤其體現在照顧從三十歲就開始患慢性病的丈夫上。
我現在清楚記得小時候父親每每被送往醫院的情景。他被人從另一教學點抬下山來,常常是在深夜,那時我從睡夢中驚醒,父親哮喘的聲音灌滿家門。這時候母親便去找擺渡的船工。父親需要渡河,才能被送往公社的醫院。船工終於被母親請來,父親被抬到河邊,上了船。淒涼的夜晚,風吹水緊,我站在漆黑的岸邊,望着明明滅滅的星零船火,諦聽飄搖的槳聲,將我父親送到對岸……
父親被母親照顧了整整六十年,直到他今年九十歲去世。
2018年11月1日10時29分,這注定是我們全家悲傷的時刻。在醫院ICU在醫病牀上,父親停止了呼吸。在他停止呼吸之前的半小時,我們兄姐弟集中在牀邊,告訴父親他的弟弟、我們的叔叔已經先他兩年去世的消息。父親一定是聽見了,他的喉結狠狠地蠕動了一下,又蠕動了一下。那時刻我的眼淚嘩嘩直流,正如我此刻寫這段文字的時候。父親,對不起!
在父親去世的那張牀上,我們哥姐弟爲父親擦身、穿上衣裳、鞋襪,爲他蓋上壽被。父親乾乾淨淨地走了,正如他乾乾淨淨地在人間。
父親重病的晚期,已氣弱不能大聲說話。爲了晚間他需要方便的時候人能聽見,我們給他一個鈴鐺,拴在他的手上。父親不斷地搖着鈴鐺,有時候真的是爲了方便。更多時候是想搖就搖,我在寫作的時候聽到鈴聲過去,什麼事都沒有,弄得我有些不耐煩。我現在知道,父親是希望有人陪着他。可現在知道已經晚了。我再也聽不到父親搖曳的鈴鐺聲,再也不能陪父親了。
父親被送往殯儀館。我們在殯儀館設了靈堂。父親去世的消息傳到上嶺,上嶺村的人們紛紛或從上嶺或從異地前來弔唁,並與我們親屬一同守靈。在守靈的兩天兩夜,我看到上嶺村人對父親的尊重和敬愛,這讓我沒有料到。父親離開上嶺村二十八年,再也沒有回去過。可居然還有那麼多人沒忘記他,懷念他。更讓我沒有料到的是告別會上,一下子又湧來了二百多人。他們是父親的學生們,最小的起碼都四十多歲了。當然還有我的朋友們,他們與其說是來慰問我,不如說是來悼念一個值得尊敬的小學教師。
父親火化前後,我們殷勤甚至拼命地爲他燒紙錢、燒別墅、麻將、撲克牌,因爲這是他生前最缺的東西,所以我們希望他死後擁有。父親一輩子的收入,都花在了治病上,交給了醫院。父親這下好了,燒給他的錢足夠花了,隨便花,因爲天堂沒有病痛,也就沒有醫院。
還有,父親生前最愛戴的一塊手錶,是我在北歐給他買的,他非常喜歡,即使眼睛看不見也要戴着。父親心跳停止了,這塊表還在走。當手表放進骨灰盒的時候,表還是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