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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接前文,張保慶和二鼻子兄妹闖進天坑中的一座大宅,從種種跡象上來看,天坑大宅多半是“金王”馬殿臣的老窩。馬殿臣不僅是個威震一方的匪首,在關外還有“金王”之稱。您想想,夠得上一個“王”字,必定在某一方面拔了尖兒,那得是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人物。得了“金王”這個稱號,足以見得馬殿臣有錢,可不單單是有錢,再說具體點兒,他趁金子,還是金子最多的那位。無論怎麼改朝換代,金子也是硬通貨,世道越亂金子越值錢。其他像什麼銀票之類的,別管多大的票號,也說不定哪天就倒了,那就變成了廢紙一般。那位問了,馬殿臣到底有多少金子?那可沒人知道,估計連他自己也沒個準數。咱這麼說吧,據傳大軍閥張小個子,當年都要跟馬殿臣借錢充軍餉。軍餉沒有小數兒,十幾萬人連喫帶喝,軍裝被服喫穿用度,再加上槍支彈藥,那就是個無底洞,多少錢才能夠往裏填的?由此可見馬殿臣是多有錢。別看馬殿臣在東三省的名頭響,但他老家是山東泰安的,闖關東到的長白山,他這一輩子真可以說大起大落、幾經波折,經歷絕非常人可比,如果掰開了揉碎了,至少夠說上三五個月的。咱撇下稀的撈乾的說吧,這段書有個名目叫“馬殿臣三跑關東”,後來也可以說成“馬殿臣三闖關東”,因爲以前闖關東的人不願意使“闖”字,說這個字太兇險,九死一生,便改成了“跑”字,圖個平安。
對於馬殿臣此人,世間衆說紛紜、褒貶不一,有人說他是好人,好得不能再好了,在家孝順父母,在外行俠仗義;也有人說他是惡人,因爲他落草爲寇,當過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鬍子。這世上沒有十足的好人,也沒有十足的惡人,所謂是非功過,很難一兩句話說清楚,好人也備不住做過惡事,惡人也保不齊發一回善心,往往是善中有惡、惡中有善,善惡到頭因果循環!
閒言少敘,且說當年在這長白山提起馬殿臣的名號,那可了不得,都知道此人乃是名震一方的土匪頭子,真可以說是心狠手辣、殺人如麻,視人命如同草芥,弄死個人有如踩死一隻螞蟻。據說有一次馬殿臣殺人,把這一家二十幾口子裝進米缸,一字排開埋到地裏,僅僅露出腦袋。他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之上,馬後面拖一個鐵犁,催馬揚鞭在壟上一跑,鐵犁過處人頭亂滾,眨眼之間血流成河。俗話說“不凡之子,必異其生;大德之人,必得其壽”,這是說不同凡響之人,生下來就跟常人不一樣。據說他這股子狠勁兒是胎裏帶,還沒落草的時候便是如此,並不是說當了鬍子之後才變成這樣的。民間有這麼一種說法:馬殿臣乃女鬼所生,因此才這麼心狠手辣,善於爭強鬥狠,天不怕地不怕,一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嘴臉。
女鬼當然不能生孩子,這只不過是後人以訛傳訛演繹而成。據說是馬殿臣的娘當初臨盆之際難產,過去說生孩子是“兒奔生,娘奔死”,形容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門關前走上一遭。當時請了好幾輪穩婆也無能爲力,十里八村的都找遍了,然而誰也沒辦法,平日裏那些個自詡如何如何的也都束手無策傻了眼。最後還是一個江湖大夫診過脈以後告訴家裏人,這個病症叫“抱心生”,實屬罕見,孩子大人只能保一個,讓家人趕快決斷。怎麼叫“抱心生”呢?傳說這樣的孩子上輩子乃是大惡之人,一生下來先得要了孃的命,在胎裏雙手緊抱爲孃的心肝,往下一走,當孃的便疼得撕心裂肺。遇見這種情況,必須用鍼灸和湯藥把孩子置於死地,先讓他鬆了手,再將死孩子引產,這才能保住爲孃的性命。
馬殿臣他娘一聽就不幹了,這位夫人也是個烈性之人,當時銀牙一咬、杏眼一瞪,偏不信這個邪,非要把孩子生下來,誰勸就跟誰玩兒命,拿一把剪刀抵住了喉嚨:“再勸我就先把自己扎死。”大夫和家裏人都不敢上前,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馬殿臣的娘疼得死去活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足足折騰了三天三夜,額頭上汗珠子往下滾,身下血水橫溢,指甲都摳進了牀板,就這樣孩子還是沒生下來,自己卻已氣絕身亡——活活疼死了!
家裏人捶胸頓足、號啕大哭,無奈人已經死了,那時候也沒有剖腹產,孩子想必也已胎死腹中。馬殿臣他們家又不是多有錢的大戶人家,只得一屍兩命裝進一口薄皮棺材,找了個墳崗子草草下葬掩埋。簡簡單單拍了個墳包子,卻無墓無碑,經人指點在墳頭上插了一把黑紙傘。這是爲什麼呢?民間傳說孕婦難產死後到了陰間仍會產子,這孩子還是得生出來,所以要插上一把黑傘,一來擋一擋陰曹地府的陰風,二來也別污了閻王爺的森羅殿。
本以爲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人死如燈滅,時間久了也就不想了。但從那以後,總有一個女子,無論颳風下雨還是豔陽高照,陰天晴天都舉着一把黑傘,到離村子幾里之外的街市之上去買糕餅和小孩衣服。以前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沒有人認得馬殿臣的娘,因此也對不上號,並不知道這是誰。可糕餅鋪掌櫃的卻接連遇到怪事,明明收的是銅子兒或是散碎銀錢,過了一夜卻變成燒給死人的紙錢。
過去的人迷信得厲害,掌櫃的以爲是女鬼來買糕餅,也不敢聲張,怕消息一傳出去沒人敢來他這兒買東西,生意都不好做了。爲了辨清人鬼,就在櫃檯上擺放一盆清水,倘若有人來買東西,叫他直接把錢扔進水裏,無論是散碎銀子還是銅錢,那都是入水則沉,可如果是死人用的紙錢,便會浮在水面上,用這麼個法子來分辨。可紙裏終究是包不住火,一時間裏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都知道糕餅鋪鬧鬼了,有鬼來買東西。日子久了也不是個辦法,糕餅店老闆無奈之下,不得不請來一位高人捉鬼。行走江湖自稱能降妖捉怪的高人太多了,其中混飯喫的可不少,這位也是不例外,能不能捉鬼先擱一邊,飯量可倒真是不小,大餅、饅頭、麪條子敞開了一通喫,一天三頓,一頓也不能少,還都得是這等好喫食。這位高人在賣糕餅的這家連喫帶住了好幾天,一缸面眼瞅見了底兒了,掌櫃的心疼的直嘬牙花子,天天發愁:“女鬼怎麼還不來呢?你再不來我這買賣非得讓這個捉鬼的給喫黃了不可!”
這一天正晌午,烈日高懸,曬得地皮“滋滋”冒油,手持黑傘的“女鬼”又進了店,跟往常一樣一聲不吭,抓起兩塊糕餅,往案子上扔下幾個銅錢轉身走了。那位說不對了,都說鬼見不得日頭,怎麼還能大白天的出來到處遊逛呢?您別忘了,她不是打了傘嗎?賣糕餅的拿起銅錢扔進水盆,卻不見銅錢沉底,當時冷汗直冒,手腳冰涼,心說:我這日盼夜盼的,終於把您給盼來了,急忙把高人從後屋請出來。高人一聽“女鬼”來了,也不廢話,兩眼一瞪眉毛一擰,抓住賣糕餅的袖子,拽上他出了店門。二人偷偷跟在“女鬼”身後,一路出了城,直跟到馬伕人的墳前,怎知眨眼之間,“女鬼”蹤跡皆無,墳中卻傳出嬰兒的啼哭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