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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米始終低着頭,在月臺下那塊伸手不見五指的空間搜尋着那顆失落的橙色小球。他找到了。他扯着衣袖,來回擦拭沾滿油污的小球,任憑月臺上的人跪在黃線前,似乎對一隻只死命朝他伸去的手臂視而不見。
大衛用胳膊推推西恩,稍顯大聲地說了句:“好險哪,嗯?”
吉米沿着軌道往月臺盡頭的臺階走去。隧道就從那裏收了口,再往前是一片漆黑。隆隆聲再度響起,且愈發低沉清晰,連月臺都跟着晃動起來。人們這下真要急瘋了,又氣又急,頻頻握拳,拍打自己的大腿。吉米倒是不慌不忙,從容地邁着步子,突然一個回頭,迎上了西恩的目光。他咧嘴一笑。
大衛再度開口:“他在笑哪。他真的是瘋了。你說對不?”
吉米才一腳跨上水泥臺階,幾雙手就急急忙忙把他整個人扯上了月臺。西恩看着吉米雙腳騰空,再往左一甩,他的頭則朝右歪去,半埋在胸前。被幾雙成年男人的巨掌攫住的吉米看起來毫無分量,彷彿他身體裏淨是些稻草;儘管他的兩臂讓人緊緊地抓住往上拉抬,儘管他的小腿骨讓人扯着撞上了月臺邊緣,他始終把小球緊摟在胸前。西恩感覺到身旁的大衛抖得像一片風中的落葉,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西恩望着那幾個忙着把吉米拽上月臺的人。他們的臉上不再寫着擔憂與恐懼,甚至連幾分鐘前的那種驚惶失措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只看到憤怒,一張張五官糾結、猙獰無比的面孔彷彿隨時會湊上去,咬下吉米身上一大塊肉,然後把他活活毆打至死。
那幾個人聯手把吉米扯上月臺後,手指仍深深地掐住他的肩頭,一副不肯罷休,只是等着什麼人來告訴他們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模樣。這時,列車轟然入站,有人放聲尖叫,接着又有人大笑出聲——尖銳刺耳的咯咯聲,西恩一下想到了圍在濃煙滾滾的大鍋前的巫婆——因爲那竟是從另一邊月臺疾駛而過的北行列車,而吉米抬頭直直地往拎着他手臂的那幾個人眼底看去,彷彿在說:“你看是吧!”
大衛愣愣地站在西恩身邊,發出一陣神經質似的尖聲癡笑,然後便掩嘴吐了自己滿手。
西恩轉過頭去,一時不知道該怎樣來面對這一切。
當晚,西恩的父親把西恩叫到地下室的工具房談話。工具房不大,老虎鉗與原本裝在咖啡罐裏的釘子和螺絲四處散放;一張傷痕累累的工作桌將空間一分爲二,桌底下則整齊地碼放着許多木板;榔頭就掛在木匠腰帶上,一如手槍躺在槍套裏,而鋸刀則用掛鉤靠牆掛放。西恩的父親頗有些木工底子,常利用假日幫鄰居敲敲打打;這地下室就是他的工作間,他沒事就下來釘鳥屋,做釘在窗邊供太太養盆景的臺架。西恩五歲那年的夏天,天氣酷熱異常,他父親就是在這裏揮汗鋸出無數木板,同朋友在自家後院趕造了一座陽臺。他想要圖些清靜時就會到這裏來,或者,西恩知道,他生氣時——氣西恩,氣西恩的母親,或是氣自己在糖果廠的差事時——也會一頭鑽進這地底的小房間。他親手做的那些鳥屋——迷你版的都鐸風格、殖民時代風格、維多利亞風格,或瑞士農舍風格——全都堆在工具房一角,數量多到他們除非搬到亞馬孫河流域,才能找到那麼多鳥來住這些鳥屋。
西恩坐在一張老舊的紅色高腳椅上,手指不停地探着一把厚重的黑色老虎鉗的內側,感覺着積在那裏的陳年機油和鋸末,直到他父親開口制止:“西恩,你到底要我跟你說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