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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汀·馬可斯——吉米與安娜貝絲的小女兒——週日早晨在東白金漢平頂區的聖西西莉亞教堂初次領受聖體。她雙手合十,頭戴白紗,身穿純白套裝,像個小新娘或天使似的,和四十個孩子一起,由中央走道向前方的聖壇魚貫而去——其他孩子的腳步都歪歪扭扭、猶猶豫豫的,只有娜汀的腳步是那麼輕盈流暢。
至少在吉米眼裏是如此;他或許是少數願意公開承認的,沒錯,他就是偏愛自己的孩子,而且偏愛得理直氣壯。這一代的孩子普遍奉“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爲真理,目無尊長,連在父母面前都口無遮攔,髒話連篇,而且眼神往往空洞迷濛,眼底似乎又蘊藏着某種因爲看太多電視或是打遊戲玩電腦上癮而造成的盲目狂熱。他們常常讓吉米想起彈珠檯上的小銀珠——這一秒還一副遲緩的模樣,下一秒卻瘋狂加速,彈彈跳跳,一路鏗鏗鏘鏘,東衝西撞。他們只要開口要什麼東西,通常都能得逞。要是遭到拒絕,他們就更大聲地再要求一次;如果答案還是吞吞吐吐的一個“不”字,他們就放聲尖叫。而他們的父母——吉米以爲他們錯就錯在一步讓就步步讓了——通常也就屈服了。
吉米和安娜貝絲對三個女兒當然也是百般寵愛。他們總希望女孩們能快快樂樂無憂無慮,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父母的愛。但疼愛子女和放任子女爲所欲爲總還有一線之隔,而吉米總是很清楚地讓女孩們知道那條界線在哪裏。
就拿此刻正好經過吉米座位的這兩個小混賬來說吧——兩個小子,一路拉拉扯扯,推來推去,任修女怎麼噓他們,依然我行我素,大聲笑鬧,甚至開始對着人羣擠眉弄眼地耍寶;更叫人難以置信的是,有的大人竟然還對着他們微笑。要換成以前那個時代,男孩的父母早就站出來,揪着他倆的耳朵讓他們離地三英寸,先賞個幾巴掌,再小聲威脅回家還有得瞧,然後暫時鬆手讓兩人落地站好。
吉米當年對他老子恨之入骨,當然明白以前那套也好不到哪去,這是毫無疑問的;但,媽的,這之間總該有個中庸之道可循吧?偏偏現代大部分的父母總是忙不迭地往另一個極端走。小孩子要疼也要管,總要讓他們明白,老子疼你愛你並不代表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爬到太歲頭上動土。老子畢竟還是老子,規定就是規定,大人說不行的時候就是不行;你惹人憐愛並不表示你就可以橫行霸道。
當然,你可以恩威並施,用你的中庸之道好好地把子女養大成人,但這卻一點兒也不保證他們就不會讓你傷心失望。比如說今天,比如說凱蒂。沒去店裏上班就算了,眼看竟然連她小妹的領聖體禮都要錯過了。他怎麼也想不通,她腦袋裏到底是怎麼想的?大概什麼也沒在想吧,問題就出在這裏。
吉米轉頭看着娜汀一步步往聖壇這頭走來,滿心的驕傲讓他對凱蒂的氣(他是氣,但憤怒底下卻始終隱約藏有一絲憂慮)消了不少,雖然他知道這口氣遲早會湧回他的胸口。對出身天主教家庭的孩子來說,初領聖體是件大事——讓大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到教堂接受衆人的誇獎讚歎,典禮結束後再被帶到恰克起司餐廳大喫一頓——吉米堅持這樣的日子就是要讓孩子當主角,讓他們盡情開心,也算是爲他們製造一些難忘的童年回憶。所以他纔會對凱蒂的缺席這麼生氣。好,她是隻有十九歲,沒錯,她小妹的事情或許比不上男孩子或是新衣服或是半夜偷溜進一些證照檢查不嚴的小酒吧等等來得有趣,來得刺激。這些吉米當然瞭解,所以他向來留給凱蒂不小的自由空間;但想想當年吉米是怎麼費心爲她經營這樣的日子的,她今天竟然這麼沒心沒肺,實在是他媽的夠不上道的。
他愈想愈氣,心裏明白待會兒一見到凱蒂,父女倆免不了又要好好“溝通”(安娜貝絲是這麼說的)一下了;過去這幾年,他倆這麼“溝通”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管他是溝通還是吵架。媽的。
娜汀隨行列緩緩前進,眼看已經接近吉米這排座位了。安娜貝絲事前就警告過娜汀,要她不準對着她父親擠眉弄眼,那樣有損儀式莊嚴,但娜汀還是冒着讓母親臭罵一頓的危險,趁機瞄了吉米一眼,硬是要讓父親知道她有多愛他。除此之外她倒是挺安分的,低着頭,不敢多瞧外公希奧和佔滿吉米後面一整排座位的六個舅舅一眼。吉米對小女兒的懂事感到很欣慰:她母親把界線劃得很清楚;她最多敢在界線前方晃上一遭,越界倒不至於。小娜汀低着頭,左眼隔着面紗偷偷地往一邊瞟,吉米迎上她的目光,用垂放在腰間的右手若有似無地對着她動動三根手指,再無聲地對她做出一個誇張的“嗨”的嘴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