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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克斯講話時,莉迪婭仍在暗自驚奇。夏洛特並未流露出半分躊躇,就化解了這樣的窘境,繼而提了一個問題——想來是她事先準備好的問題——轉移了奧爾洛夫的注意力,使他平靜下來。而她對這件事的處理之嫺熟,彷彿她已爲此練習了二十年。她這種從容的儀態是從哪裏學來的?
莉迪婭與丈夫目光相接。他也注意到了夏洛特優雅的氣度,正樂得合不攏嘴,身爲人父的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費利克斯在聖詹姆斯公園裏來回踱步,思考自己先前所見。他不時向馬路對面張望,沃爾登宅邸的白色外牆優雅大方,比前院的圍牆高出許多,像是從漿洗過的衣領中探出一位貴族的腦袋。他心想:他們以爲躲在宅院裏便可安然無恙?
他在一條長椅上坐下,那幢房子依然在他的視線之內。身旁熙熙攘攘的盡是倫敦的中產階級市民,有戴着誇張頭飾的姑娘,也有身着深色西裝、頭戴圓頂禮帽走在回家路上的職員和店主。公園裏有許多保姆,或用嬰兒車推着嬰兒,或帶着衣着臃腫的學步幼童正在閒談;有頭頂禮帽的富紳,或走在去往聖詹姆斯區的衆多紳士會館的路上,或是剛從那裏出來;有身着制服的傭人,正牽着模樣醜陋的小型犬散步。一位提着大購物袋的肥胖婦人在他身邊的長椅上一屁股坐下來,說:“你熱不熱?”他不知該如何作答纔算得體,只好微微一笑,轉過臉去。
看來奧爾洛夫已經預料到自己在英國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他在火車站的那次露面僅有幾秒鐘,在宅邸則完全沒有露面。費利克斯猜測,是他事先要求由封閉式的馬車前去接站,因爲那天天氣晴朗,大多數人坐的都是敞篷馬車。
直到今天之前,這次暗殺的相關計劃都還是紙上談兵,費利克斯反思道。這件事關係到國際政治、外交論爭、同盟及友好關係、軍事可能性、遙相呼應的皇帝與沙皇假想中的反應。此刻,這件事突然變得有血有肉:它變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其高矮胖瘦盡在眼前;它變成了一張蓄着八字鬍的年輕面孔,必須用子彈打得稀爛;它變成了一具披着厚重大衣的矮小軀體,必須用炸彈炸得血肉模糊、衣衫破碎;它變成了斑點領帶上方那颳得乾乾淨淨的喉嚨,必須用刀鋒劃過,血流如注。
費利克斯覺得這是手到擒來的事情。不僅如此,他對此還十分急切。目前尚存疑問,他將找到答案;眼下尚存難題,他將設法解決;下手需要勇氣,這東西他有的是。
他腦海中想象着奧爾洛夫和沃爾登住在豪宅裏,衣料精緻而柔軟,沉默的傭人侍奉左右。過不了多久他們便會共進晚餐,長長的餐桌拋了光,鏡子似的桌面上反射出挺括的餐巾和純銀餐具的倒影。他們喫飯時,雙手必定一塵不染,連指甲縫裏都白白淨淨,女人則戴着手套。端上桌的食品他們往往只喫掉十分之一,把剩下的送回廚房。他們也許會談起賽馬、新式女士時裝或者某一位他們都認識的國王。與此同時,那些將要走上戰場的人們卻躲在陋居里,在俄國嚴寒的氣候中瑟瑟發抖。儘管如此,他們依然能爲一名漂泊無依的無政府主義者騰出一碗土豆湯來。
殺死奧爾洛夫該是何等樂事,他心想,復仇的滋味多麼甜蜜。等我做完這件事,便可以死而無憾了。
他不禁打了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