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 03 (第1/1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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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上海按道理說應該算春天,但民衆們顯然沒有預料到,春天也能熱得如此讓人噁心。也許《辭海》裏面除了秋老虎之外,還應該收錄進一個詞叫做“春豹子”。
劈頭蓋臉的陽光彷彿鐳射一樣在臉上爆炸着,隔着墨鏡都能看見每一個路人臉上嗶剝作響的火星四濺。所有的綠樹一面倒伏,是被颱風吹的,也是被洶湧的人浪掀的——此刻的上海,感覺像是會聚了整個世界的人口,明明“世博會”五月份纔會開幕,但此刻已經有無數慕名而來的各路人馬在各個大小廣場上操着各方鳥語,他們似乎站在南浦大橋上眺望一下依然被腳手架圍着的世博館場地也覺得過癮。此刻的上海,感覺就像是週末的大澡堂子,烏泱泱的都是熱浪和水汽,以及呼吸裏讓人恨不得割斷喉管的汗味,那感覺就像是有人扔了一把長毛的鹽在你嘴裏。
而遠離市中心的一所偏遠的紀念堂裏,此刻正在舉行着一場葬禮。
葬禮外的空地上,四五棵參天大樹靜止不動,陽光在它們身後投下巨大的漆黑影子,像鬼魅一樣緊緊地粘在水泥地面上,看起來又冷漠又悲痛。
空曠的大廳裏設着極其講究的靈堂,所有的親屬和來賓一席的黑色裝扮。女賓還好,能夠穿着黑紗黑緞的小禮服裙子,雖然熱,但還在勉強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但男賓就比較受累了,黑色襯衣再加上黑色西裝,脖子還被一條黑色領帶給勒着,周圍四面八方洶湧而來的光線被黑色的布料吸收乾淨,這感覺其實和被丟進焚化爐的人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你在他們苦大仇深的黑色西裝上拿根筷子劃拉一下,就能點燃。從那些男賓們苦大仇深的臉上看得出,如果多站一會兒的話,現場就得再設幾個靈堂。
顧裏媽站在隊伍的盡頭,望着遺像出神,遺像用的不是照片而是畫像。畫師把死者的眉頭畫得緊皺着,法令紋的陰影也畫得很深,看起來年紀顯大,如果去掉那一頭利落的維多利亞·貝克漢姆式短髮的話,看起來和年輕時的顧延盛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顧裏媽林依蘭此刻愁眉深鎖,面容沉痛,但是眼珠子卻在滴溜溜地轉動着,一副心懷鬼胎底氣不足的樣子。這個時候,她黑色LadyDior的手提袋裏手機嗡嗡地震動了起來,她悄悄地從隊伍裏離開,躲到角落裏接起了電話,鬼祟小聲地說:“顧裏!你有沒有人性啊?你親姑媽的葬禮你也不參加,她和你爸可是一起從孃胎裏鑽出來的!”
“是啊,可是我爸鑽出來之後,過了七年,她才鑽出來呀!怎麼能說是一起呢?做人得實事求是,不要浮誇,一畝田產不出一萬斤小麥,一個孃胎,也不能同時鑽出一個臍帶還粘在胎盤上的嬰兒和一個已經會打醬油買味精的小學一年級紅領巾。”顧裏彷彿耗子精般尖厲的聲音從林依蘭的手機話筒裏擴音出來,在空曠的靈堂上彷彿深夜隔壁鄰居家傳來的廣播一樣來回飄動着,林依蘭一把捂住話筒,抬起頭看了看顧延盛妹妹顧延清的遺像,感覺她的愁眉鎖得更深了……
“顧裏,虧你姑媽從小到大對你那麼好,死者爲大,平時她邀請我們去她家喫飯喝茶你不去就算了,她的葬禮你也不來,這總歸說不過去吧?!”林依蘭躲到更角落裏,做賊似的對着電話竊竊私語,但是語氣裏充滿了憤怒和理直氣壯。
“媽,我再說一遍,做人得實事求是,我姑媽對我好?連她長什麼樣子我都忘記了,我從小到大隻見過她一次,那還是在爺爺家裏過年的時候,而且她從頭到尾只和我說了一句話:‘顧裏,先讓姐姐喫,懂嗎,聽過孔融讓梨麼?你要像姐姐一樣多念點兒書。’然後她就特別淡定地把我手裏的巧克力搶過去塞進了表姐嘴裏。你說她要不要臉?而且表姐那個時候黑得跟烏骨雞一樣,她還拿巧克力給她喫,不知道喫啥補啥麼?越喫越黑!你說她良心有多壞?白雪公主她媽也沒這麼狠啊。”顧裏的聲音劃破靈堂的寂靜,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