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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棺之前,許大娘揭開那張覆蓋在你母親臉上的黃表紙,說:
“孝子孝婦們,看最後一眼吧,都忍着點,千萬別把眼淚滴到她的臉上啊!”
你母親的臉似乎有些腫脹,色澤發黃,好像塗了一層淡淡的金粉。她的眼睛沒有完全閉上,兩綹冷冷的光,從眼縫裏射出來,彷彿在譴責所有看到她的遺容的人。
“娘啊,您一走,我就成了孤兒了啊……”西門金龍哭嚎着。上來兩個遠親把他扶到一邊去。
“娘啊,我的娘,你把女兒也帶走吧……”寶鳳用腦袋碰撞棺材邊沿,發出“嘭嘭”的響聲。幾個人衝上來,架着她的胳膊,把她拖到一邊去。年紀輕輕就花白了頭髮的馬改革抱住母親,不讓她往棺材前撲。
你妻子手把着棺材邊沿,張大嘴巴乾嚎一聲,然後雙眼翻白,往後便倒。衆人慌忙把她拖到一邊,又是揉虎口,又是掐人中,折騰了半天,才緩上氣來。
許大叔招呼一聲,在院子裏等候的木匠們,提着工具箱子走進屋裏。他們小心翼翼地將棺蓋抬上,遮住了這個死不瞑目的女人。在噼噼啪啪的蓋棺聲中,孝子孝婦的哭聲又一次掀起了高xdx潮。
接下來的兩天裏,金龍、寶鳳、互助、合作身穿重孝,坐在棺材兩端的草蓆上,日夜守靈。藍開放和西門歡,則對面坐在棺材前面的兩個小方凳上,就着一個瓦盆,燒化紙錢。棺材後邊的方桌上,供着你孃的靈位,點着兩支粗大的白燭。紙灰飄揚,燭光搖曳,一派肅穆景象。
前來弔孝的人絡繹不絕。許大爺帶着老花鏡,坐在杏樹下的一張方桌上,一筆不苟地登記着賻金和奠禮。親朋鄉鄰賻贈的燒紙,在杏樹下摞成了一個小垛。天氣奇冷,許大爺不時地往凍僵的筆尖上哈氣,他的鬍鬚上結着白色的霜花。杏樹上的枝條,結滿了霧凇,宛若雪樹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