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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進牢房,那個想在我們這裏傳佈新派教法的人,正坐在窗下看書。獄卒打開牢門讓我們進去。我想他會裝着看書入了迷而不理會我們。平時,有點學問的人總要做出這樣的姿態。
但翁波意西沒有這樣。我一進去,他就收起書本,說:"瞧瞧,是誰來了。"他的臉容是平靜的,嘴角帶着點譏諷的笑容。
我說:"喇嘛是在唸經嗎。"
他說:"我在讀歷史。"前些時候,濟嘎活佛送了他一本過去的瘋子喇嘛寫的書。這本書很有意思。他說:"你們的活佛叫我放心地死,靈魂會被他收伏,做麥其家廟裏的護法。"
這時,我並沒有認真聽他說話。我在傾聽從高高的窗子外面傳來大河浩浩的奔流聲。我喜歡這種聲音。年輕的喇嘛靜靜地望着我,好久,纔開口說:"趁頭還在脖子上,我要對少爺表示感謝。"
他知道經卷是我叫他們送還的,還知道毛驢也是我放生的。他沒有對我說更多的好話,也沒有對我說別人的壞話。他把一個小小的手卷送給我。上面的字都是他用募化來的金粉寫下的。他特別申明,這上面沒有什麼麥其不肯接受的東西。那是一部每個教派都要遵循的佛的語錄。我手捧那經卷,感到心口發燙。這樣的書裏據說是智慧和慈悲。我問這個就要刑罰加身的人,書裏是不是有這樣的東西。
他說,有的,有。
我問,除了他的教派之外,別的教派的人,比如,濟嘎活佛那個派別是不是也要讀這本書。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我心中的疑問反而加深了:"那你們爲什麼彼此仇恨?"
我想我問到了很關鍵的地方。他好半天沒有說話,我又聽到了河水在官寨下面的巖岸下轟轟然向東奔流。翁波意西長嘆了一口氣,說:"都說少爺是個傻子,可我要說你是個聰明人。因爲傻才聰明。"他說,"你要原諒垂死的人說話唐突。"
我想說我原諒,但覺得說出來沒多少意思,就閉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