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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其土司派人送來一封信。從我離開官寨後,我們就沒有通過音信。麥其土司的信很短,他問我在邊界上幹些什麼。我回了一封信,大家都認爲沒有必要提將去重慶和叔叔見面的事,只告訴他照相的事就夠了。他的信很短,我也沒有必要回他一封更長的。麥其土司的信很快又來了。信裏說,我的母親想念我。信裏還說,有那麼新鮮的東西,土司的兒子爲什麼沒有想到叫土司也享受一下。塔娜說,去他媽的。大家都知道她是個任性的女人。但我不會像她那樣。我知道信還沒有唸完,叫人接着往下念。土司在信裏說了好多沒什麼意思的囉嗦話。最後,他問,能不能回官寨來,給太太照照相,"順便",信裏是這樣寫的:"順便,我們可以討論一下關於將來的事情,我感到我真的老了。"
他已經感到過一次自己的老,後來,又恢復了活力。
所以,我決定不回去,只派爾依帶着照相機去了一趟。
爾依給他們照了幾天相,離開時,土司又對他說自己老了,沒有力氣和智慧了。爾依這才說:"老爺,少爺叫我問,要是他死了,你會不會再年輕一次。"
不多久,爾依又帶着照相機和羞怯的神情回來了。
他帶來了一封土司充滿怨恨之情的信。信裏說,要是我這次回去了,他就會跟我討論麥其土司的將來,但是我自已沒有回去,是我不關心麥其家族的未來,而不是他。就在這一天,我還接到了另一封信,不是叔叔寫的,而是一個漢人將軍寫的。
信裏說,我的叔叔,一個偉大的藏族愛國人士,坐一條船到什麼地方去,給日本飛機炸到江裏,失蹤了。
我想,漢人跟我們還是很相像的。比如,一件不好的事,直接說出來,不好聽,而且叫人難受,就換一個說法,一個好聽的說法,一個可以不太觸動神經的說法。他們不說我的叔叔給炸死了,死了,還連屍體都找不到了,而只是用輕輕巧巧的兩個字:失蹤。
可能正是因爲這兩個字的緣故,我沒有感到多麼痛苦,我對下人們說:"他把自己水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