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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依回來,就到牢裏把昨天的事情向貢布仁欽講了。
喇嘛一直在牢裏練習說話。行刑人沒有把舌頭連根割去。他對爾依說,不是說你父親手藝不好,而是我怕痛拼命把舌頭往裏頭縮,留下一段,加上禱告和練習,又可以像一個大舌頭一樣說話了。他問:“聽我說話像什麼?”爾依沒有說話。
喇嘛說:“說老實話。”爾依就說:“像個傻子。”喇嘛就笑了。喇嘛收起了笑容說:“請你給土司帶話,說是貢布喇嘛求見,你就說,那個喇嘛沒有舌頭也能說話,要向他進言。”土司對喇嘛說:“是什麼力量叫你說話了?”喇嘛說:“請土司叫我的名字,我已經不是喇嘛。”“那是沒有問題的。當初,就該叫他們殺你的頭,犯不上救你。我不知道那時候爲什麼想救你。”“土司,我說話不好聽。”“沒有舌頭能說話,就是奇蹟,好不好聽有什麼要緊!我看還是去剃頭,換了衣服,我們再談吧。”喇嘛說:“那可不行,萬一我又不能講話了呢。”土司嘆口氣說,好吧,好吧。結果,土司卻和自己以前保下來的人談崩了。因爲喇嘛說他那樣倚重於罌粟帶來的財富和武力,是把自己變成了一種東西的奴隸。喇嘛又有了人們當初說他發瘋時的狂熱,他說,銀子,水,麥子,罌粟,槍,女人和花朵,行刑人手裏的刀,哪一樣是真正的美麗和真正的強大,只有思想是可以在這一切之上的。他說,你爲什麼要靠那麼多人流血來鞏固你的地位?土司說,那你告訴我一個好的辦法,我也不想打仗。沒有舌頭的喇嘛太性急了。他說,世事所以如此是因爲在這塊本來該比香巴拉還要美好的土地上宗教墮落了。而他在發現了宗喀巴大師的新的教派和甘霖般的教義後就知道,那是唯一可以救度這片土地的靈藥了。土司說,這些你都寫在了你的文章裏,不用再說了。那時,我叫你活下來,是知道你是個不會叫土司高興的人物。現在我是土司了。而我剛剛給你一個機會你就來教訓我,我相信你會叫我的百姓都信你的教,但都聽了你的,誰還聽我說話?
土司又問:“你敢說這樣的情形不會出現?”貢布仁欽想了想,這回沒有用他那半截舌頭,而是搖了搖頭。
土司說:“你的確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從來沒有人叫我感到這麼難辦。你一定要當一個你自己想的那種教派的傳佈者嗎,如果我把家廟交到你手裏的話?”貢布仁欽點點頭。
“叫我拿你怎麼辦?有一句諺語你沒有聽過嗎?”“聽過,有真正的土司就沒有真正的喇嘛,有真正的喇嘛就沒有真正的土司。請你殺了我吧。”“這個問題我沒有想過。但你再次張口說話是個錯誤,一個要命的錯誤。你的錯誤在於認爲只要是新東西我就會喜歡。”喇嘛仰頭長嘆,說:“把我交給爾依吧。”土司說:“以前崗託家有專門的書記官,因爲記了土司認爲不該記的事情,丟了腦袋,連這個職位也消失了。弄得我們現在不知道中間幾百年土司都幹了些什麼。我看你那些文字裏有寫行刑人的。看看吧,現在是個比以前多出來許多事情的時代了,把你看到的事情記下來,將來的人會對這些事感興趣的。”貢布仁欽同意了。
土司又說:“你看我很多事情都要操心,你一說話,我又多了一份操心的事情,你看,我只好把你先交給我的行刑人了。父親的活做得不好,兒子就要彌補一下。”土司擊擊掌,下人躬腰進來。土司吩咐說:“準備好喫的東西。”下人退下。土司又拉拉掛在牆上的索子,樓下響起一陣清脆的鈴聲。梯子鼓點似的響過一陣,一個家丁把槍豎在門邊,躬了身子進來。土司說:“傳行刑人,我要請他喝酒。”家丁在地上跪一跪,退下去了。土司說:“你看這個人心裏也很好奇,土司請行刑人,請一個家奴喝酒,他很喫驚,但他都不會表示出來。而你什麼事情都要窮根究底。”喇嘛說:“沒有割掉以前,我還要再用一用我的舌頭呢。但你可不要以爲我是想激怒你,好求一死。”土司說:“請講,我的決定決不會改變,我也不會被你激怒。”喇嘛說:“那我就不說了。”這時,那個時代的好飲食就上來了。
食譜如下:
幹鹿肉,是腰肢上的;新鮮的羊肋;和新鮮羊肋同一出處的腸子和血,血加了香料灌到腸子裏,一圈圈有點像是要人命的絞索;奶酪;獐子肝;羌活花餡的包子;酒兩種,一種加蜂蜜,一種加熊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