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曲之王楊百城 (第4/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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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曲子彈完,沒有人鼓掌,所有人都發出低而悠長的“噢”的一聲讚美。姑娘站起來,漂亮的大眼睛裏放着興奮的光,她等着擁抱楊百城。結果誰也沒想到——包括我——楊百城一步跨過琴凳,噌噌噌跑到門口,一把抱住我,大吼起來:“師父啊!這是啥啊!嚇死我啦!”涕淚交流。我兩眼上翻,雙手攤開,活像託着一口看不見的大鍋。
關於“肌肉記憶”,我曾經找各個專業的人求證過,沒有得到科學的證實。可能我找的人不對。比如前面提到過一個神經學博士,他是這麼說的:那不是肌肉的記憶,記憶在大腦皮層裏。大腦的特定區域受到刺激,有時會發生遠久的記憶突然恢復的情況;具體到楊百城的情況,他小時候頭摔傷過,可能顳葉(注4)受到了損傷。但這依然無法解釋一個學齡前兒童擁有這等水平,還能在場面馬上就要不可收拾的時候,恰到好處地恢復出一首四手聯彈來。
博士說,這可能還是顳葉的問題,顳葉受傷或存在腫瘤的病例中,確實有一些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音樂創造力。有些音樂天才患有顳葉癲癇。據說拉赫瑪尼諾夫的顳葉附近有一塊彈片,他一歪頭,音樂就自己冒出來。這件事我在別的書裏讀到過。權當它是真事,但能解釋楊百城的四手聯彈嗎?我想不清楚。
婚禮上,楊百城繼續介紹說:“要沒有我師父的冷嘲熱諷和堅不可摧的懷疑精神,沒有他陪我去赴一次重要的約會,沒有他站在那兒給我底氣,我也不會娶到這麼美麗的新娘。”我捂着耳朵不忍聽這些肉麻話。這些話不僅肉麻,還很麻煩,因爲大家馬上就要來追問我這些事情是怎麼回事了。再往後都是些陳詞濫調,海誓山盟,更加肉麻,我沒有記住。不過,我確實覺得這件事裏我的功勞還是挺大的,大概可以排第二位,僅次於顳葉。
婚禮結束後,我沒有直接去開車,坐電梯上樓上商場裏逛了逛。在一家琴行裏,我看看四下無人,就拉了把凳子坐下,把手放在鋼琴鍵上,等着“肌肉記憶”冒出來。等了一會兒沒有,本擬放棄,轉而一想,會不會是調不對?換了個鍵位,擺了一會兒,還是不對。我翻了翻白眼,兩手一分,隨便往鍵盤上一放,腦袋裏什麼都不想。突然間,我覺得我應該左手如此,右手這般,往下一按,聲音還挺和諧的。我還沒來得及喫驚,曲子就源源不斷地彈出來了,後面的事情我完全控制不了。先是四個小節遞降的輕快伴奏,接着是輕鬆詼諧的主旋律。彈着彈着竟然還出了變奏,在裏面夾了一兩句《多瑙河》,一兩句《拉德斯基》,一兩句《歡樂頌》。我沒有受過專業訓練,手指很軟,沒有力量,在這種不科學的力量下很快就疲勞了。但是我完全顧不上疲勞。我左看看,右看看,因爲我完全不需要看鍵盤。越來越多的顧客和店員加入了圍觀,說說笑笑,有的還打拍子,完全都打在腳後跟上了。我頭暈目眩,口乾舌燥,最後用極大的力度給這首曲子劃了個乾脆整潔的休止符,然後雙手一舉,做了個樂隊指揮收尾的姿勢。
“我操,”我在一片掌聲中,發自肺腑地大叫道,“這啥啊?”
(注3)此處指莫扎特《土耳其進行曲》。
(注4)顳葉:大腦的一個區域,負責處理聽覺、情感和一部分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