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之王朱知碌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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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知碌的媳婦買了10塊錢的彩票,中了50塊,這令朱知碌大爲振奮。這並不是因爲他沒見過50塊錢,而是因爲他發現了之前自己犯的錯誤所在。他拿着媳婦機選的數字,在自己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上尋尋覓覓,熬了好幾個通宵,畫了好些圖形,最後沒有紙,就畫在牆上。媳婦起牀一看,當場就哭了。她說:你把牆整這樣,房東知道了咱賠得起嗎?朱知碌說,有啥賠不起?很快咱就可以買自己的房子了。說罷翻出10塊錢,揚長而去。
等他再回來,媳婦走了。他倆一共就租了一居室,裏外一找,媳婦的衣服都沒了,看來是真走了。當然,時間倉促,並沒有收拾得太乾淨,也沒有留下字條什麼的。朱知碌跑出去找了好幾圈,找到天黑沒找到,只得作罷。過了幾天,一開獎,中了。
這回,朱知碌中了個10萬。
領了獎,他連像樣的衣服都沒買,坐上火車就回老家了。到老丈人家,敲完門,往門口一跪。老丈人一開門,差點兒嚇出心臟病。只見朱知碌雙手捧着一個大信封,舉過頭頂,口中唸唸有詞。其中過程,朱知碌沒有多講,總之,有了10萬塊錢,一切恩怨瓦解冰消,不就是幾個禮拜沒上班嗎?這下幾年不上班都沒關係啦!媳婦開開心心地跟他回了北京。對此,朱知碌特地解釋道:俺們鄉下人都很淳樸。
一回北京,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朱知碌和媳婦兩家四支兒十里八鄉的各種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都來北京了。借錢的借錢,看病的看病,開買賣的開買賣。這種故事,我聽得太多,請他跳過了這一段,直接講後來的事。我還替他補充道,甭問,後來一個還錢的都沒有。媳婦讓朱知碌去學個車本,拿剩下的錢去辦個體出租執照,拉活兒養家。要是聽了媳婦的,現在至少不用撿煙屁。朱知碌推三阻四就是不去學,到最後實在瞞不過,只好招認,他把剩下的錢陸陸續續都買了彩票,一分錢都沒中。
講到此處,變成了一個哲學命題。之前的10萬是偶然還是必然?如果是必然,何以後來一分不中?如果是偶然,爲什麼偏偏發生在他這種數學天才身上,並且在計算了那麼久、最終從媳婦身上發現了方法論之後才中?當然,偶然可以解釋很多事情,這種東西無法深究。比方說,後來朱知碌的媳婦跟一個跟他們借過錢的老鄉跑了這種事,是偶然還是必然?在實踐中,要證明一件事並非偶然,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在明確方法的指導下復現它。朱知碌經過努力,沒能復現他媳婦跟別人跑了這件事,現在,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復現另一件事上:中10萬。
講完,朱知碌從兜裏掏出一根菸,拿出鍍金打火機慢悠悠地點上。吐了一口煙之後,他仰頭往菸圈中望去。然後他說:“對面這個大廈有32層,咱們能看見的這部分有96個窗戶。你說,我能幹這些事,有什麼用?能在哪行混碗飯喫?”我本待認真幫他想一想,但看他那耷拉眼角,似乎並沒有期待什麼答案。索性不想了。
朱知碌說,離了婚之後,他也曾經想過戒彩。“戒彩”這個詞真是太出彩了。但是最後他沒戒成,因爲他思來想去,沒有什麼工作是既能掙錢,又能跟他深愛的數字們在一起的。唯有彩票,他又愛又恨的彩票。他說彩票的數學模型一直在變化,背後有很高的高人坐鎮,不是他這麼個肉腦子能算明白的。他只能偶爾鑽個空子。幾年裏,他鑽了不少空子,日子過得起起落落。有時候中個一萬,有時候賠個八千。你很難想象一個對數字這麼敏感的人不會理財,朱知碌就是這麼一個人,他很清楚自己有多少錢,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但他不會管錢。他花每一分錢時,腦子裏都圖形化地呈現出自己一共有多少錢、有多大一塊飛出去了、剩下多少錢。他起初也買幾件衣服,買喜歡的鍍金打火機,買了當年混中關村時就一直想要但買不起的MP3和昂貴的耳機,還給自己買了個銀戒指。他無論怎樣清楚自己的財務狀況,都總是把錢花禿嚕。一開始,他靠預留出一部分鎖在抽屜裏的方式,還能租得起房,喫得起飯。但一個數學模型攻破之後,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實戰一下,而模型級別的實戰不是拿兩塊錢機選一注那麼簡單的,他需要規模化的投入,才能帶來更大規模的產出。10塊錢中鉅獎那種事,後來只重現過一次。在他腦子裏,每一個模型都像是一件新生產出來的、全身閃着攝人心魄的陰森森的光、肩膀上的一排鍍金的銅管子噴着蒸汽、關節泛着機油味兒的複雜而兇殘的重型武器。去買彩票,就像帶着這些武器上陣打仗一樣,令人全身肌肉緊繃,喉頭忍不住發出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