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達之王馮如庸 (第4/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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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時候,老闆隔着窗戶客氣道:“嫩最好別出毛病,但是萬里有個一呢?就來我這兒,我們修捷達一絕,嫩早聽說了吧。”我模模糊糊地聽見那個小夥子說:“沒聽說,是我女朋友告訴我的。”然後他們就“馮馮馮馮馮”地開走了。馮如庸站在塵埃裏,哭了。
回家以後我問我爸,捷達毛病多嗎?我爸搖搖頭說,那車棒極了,很少出毛病。我說那爲什麼滿大街都是專修捷達?我爸說是開的人有毛病。我當時理解錯了。後來我知道捷達這車的性格像個山東漢子,直爽豪快,能打能扛,但不太細緻。開車的人不大在意,車很容易受傷。且喫的必須好,喫不對付就鬧病。這也解釋了爲什麼接下來的一年多里,劇情走上了平穩的路線。馮如庸跟小童之間,一點兒進展也沒有,反過來也沒有退步,一切都像是封閉在一個時間循環裏演着相同的劇本,直到第二年暑假,馮如庸得到了他的第一輛車。
那一年,街北頭開了幾家酒吧。開酒吧的人自成一體,跟開修理廠的人不是一個圈子,很談不來,酒吧和修理廠勢力接壤的地方經常打架。修車一條街有個名聲在外:這幫青島人平時自己跟自己老掐,但是如果有外敵入侵,他們會變得空前團結。那時節,每個店的老闆都手持巨大凶猛的冷兵器,跟酒吧行業背後那些貨真價實的犯罪勢力做鬥爭。在一次械鬥中,馮如庸的老闆受了傷,需要休養很久。馮如庸見着我,一甩頭髮,自豪地說:咱老闆打架,那俏欻(注10)!手裏那扳手,一下一個,一下一個——我沒見過這種大規模械鬥,一直到後來大學的時候看了部電影叫《紐約黑幫》,裏面有個扛巨大十字架的漢子,看起來威武雄壯,沒兩下就讓人幹倒了,我對馮如庸說的那個情景一下子有了畫面感。其實那時候馮如庸還在三里屯,但是我沒找他聊這部電影,後來沒機會了。
老闆養傷不在店裏時,馮如庸成了一把手。他才二十歲不到,就撐起買賣來了,我還在帶鎖的日記本上模仿卡夫卡呢。馮如庸當家時,遇到需要開出去試車的異響故障,一般不接,以防小童他們來的時候他不在店裏。他這套奇怪的邏輯貫徹了這麼久,連我都快被他洗腦了,我幾乎覺得這樣下去他能成功。給喜歡的女孩的男朋友修車到底能成什麼功,我當時可能沒想這事兒。果不其然,有一天,馮如庸剛送走一輛來查異響的車,那輛滿身是傷的捷達就開來了。那小子開車一定特別魯莽。門一開,那個圓寸小夥子下來了,小童沒露面兒。這倒也不是頭一回了,馮如庸也沒覺得奇怪,但那圓寸着急忙慌地催道:“機油燈亮了,走兩步就熄火,一熄火連剎車都沒了!你快看看!”說話帶着哭腔。馮如庸如臨大敵,舉起艙蓋,拉出機油尺,也顧不上戴手套,徒手一抹,眉頭皺了起來。“不缺啊!”他嘆道,拉開車門坐進去,點火,摘空擋,踩油門,沒兩下果然熄火了。他從屁股兜掏出手電,叼在嘴裏,其動作迅如閃電,像特工掏槍一般。在他檢修的過程裏,圓寸一直咬着指甲在一旁走來走去,不時探頭看一眼,或是用手掌用力摩擦寸頭,發出沙沙沙的聲音。馮如庸依次檢查了各個機構,在發動機艙裏這兒捏一把,那兒擰一下,發動機時而發出轟鳴,時而呻吟着熄火。他的頭髮太久沒染,這時候已經全黑了,溼漉漉地垂下來,他用手一抹,臉上就是一道黑,抹了幾次,他就變成鐵血戰士了。這時,圓寸用力一拍頭頂,一咬牙,說道:算了!別修了!
後來馮如庸講到這段時,我腦子裏非常亂,因爲我也經歷過喜歡的女孩子有了男朋友這種事,但是我沒跟暗戀對象的男朋友見過面,更別提給他修車了。在他說“算了”的時候,馮如庸也跟我一樣亂,他不知道是該失望,還是該羞愧,或是該惱羞成怒。
不過跟接下來的事情相比,這只不過是專業領域上的一次小小挫折而已,跟感情無關。而下面這些劇情纔是感情戲。圓寸說:別修了,來不及了,我要去機場。馮如庸不知道說什麼,沒搭茬兒。圓寸走了兩步,又回來說:
“我去新西蘭,”他說,“不回來了。如果施小童來了,就讓她開走吧。”
施小童。這三個字給馮如庸帶來了多大的衝擊已無據可考,因爲他自己堅稱當時非常平靜,而這是不可能的。
圓寸走之前又補充說,如果施小童不來,這車就給你們吧,反正我也不回這鬼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