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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變
卡夫卡在《致某科學院的報告》中通過一隻猿變成人的幻想故事,逼真地描繪了人性誕生之際那種慘烈的生死搏鬥。然而在東方,有一位同質的文學家魯迅,用他這些短小閃光,堅不可摧的文章,給我們繪出了人性誕生的另一種風景。這兩位文學家,前者深邃,後者詩意,用不同的文化底色,描繪着同一個人性的真相。
“……有一遊魂,化爲長蛇,口有毒牙。不以齧人,自齧其身,終以殞顛……”
“……抉心自食,欲知本味。創痛酷烈,本味何能知?……”(5)
向自我內部的這種“抉心自食”是前所未有的創舉。作者將人性矛盾看作藝術的根本,堅定地向縱深切入,用殘酷的自審的壓榨促使靈魂的裂變發生。因爲這裂變對於處於危機中的自我是生死攸關的。寫作就是同墓中的死屍交流。不斷地決絕地否定“生”,用毒牙咬齧肉體,才能保持機體的活力。這個過程在“失掉的好地獄”一篇中有更爲壯觀的描繪。
“鬼魂們在冷油溫火裏醒來,從魔鬼的光輝中看見地獄小花,慘白可憐,被大蠱惑,倏忽間記起人世,默想至不知幾多年,遂同時向着人間,發出一聲反獄的絕叫。”(6)
地獄就是人心的深淵,在那裏魔鬼與“人”的交戰使得人性機制啓動。一方是垂死的掙扎,一方是鐵腕鎮壓。“人類的成功”與“鬼魂的不幸”共同催生了這美麗的詩篇。
從意識到要做一個“人”,尤其是詩性的人那天起,裂變就成爲不可避免的事。爲使真正的創造成爲可能,原始的慾望必須被嚴厲制裁,自發的衝力要進入合理的機制。慾望的地獄被“添薪加火,磨礪刀山”,頹廢消失,所有的暴力都集中在一種懲罰上。而這種懲罰的目的是爆發的再產生。
做一個詩性的人並非全然不幸,因爲他的生命是如此的濃縮,充滿了激情,哪怕這激情是陰沉的。有這瑰麗的地獄詩篇爲證。正是在人心被撕裂的慘痛中,詩的意境呈現出來。否則就只能是麻木和死亡。在鎮壓與反叛的反覆較量之中,魔鬼的活力得以發揮,焦枯的曼陀羅花也會再獲生機。
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