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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劇情所表演的,都是他怎樣去創造自己的生活——一種藝術化了的生活,他用自己白日夢似的真實體驗,爲他頭腦裏的觀念注入了生命,使那灰色的理論發青,生長,並徹底屬於他自己。
藝術化了的生活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呢?看完全劇纔會體會到,那就是浮士德和梅菲斯特表演的那種每時每刻重新開始的、執著於本能的向上追求。這樣一種沒有退路的生活有它非常可怕的一面,所以一開始,浮士德就必須將自己的靈魂抵押在梅菲斯特手中。此舉的意義在於,讓浮士德在每一瞬間看見死神,因爲只要一停止追求便是死期來臨。這種生活的可怕還在於:它內部包含了致命的矛盾。創造的成果總是抓不住,一瞬即逝,留下的只是令人嫌棄的肉體,而又惟有這骯髒猥瑣的肉體,是人的創造靈感所依賴,所寄生的地方。被梅菲斯特如催命鬼一樣逼着不停向前衝的浮士德,所過的就是這樣一種雙重可怕的生活,這也是真正的藝術工作者所過的生活,雖則可怕,但比起此前那種死一般的苟延來,實在是令人無比興奮的。
由此看來,浮士德從書齋走向廣大的世界就是從學習他人轉向自己內心的自由的表演,主動的做夢,貪婪的僭取,最後,狂妄的建造,當上帝的嘗試。
浮士德剛剛鼓起勇氣準備投入生活時,就被他自己喚來的地靈嚇出了一身冷汗。從地心走出來的精靈以極端的粗俗與陰森森的空靈混合在一起的嚇人的相貌令浮士德全身發抖。但他馬上明白了,這就是生命的真相,人要創造,就必須兼有地靈身上的兩極,將生死之間的張力拉到極限,如果沒有這個底氣,就不要去敲地獄的門。人的確不像諸神,不能隨心所欲,也沒有優美的風度,但人的創造是任何神都做不到的,他能用特殊的本領將生死兩界統一,僅此一點,人就不必一味爲自身肉體的猥瑣而自慚形穢了。地靈將浮士德殘忍地“踢回到毫不可靠的人類命運”,使他感悟到要創造就得聽從本能的衝動,掃除一切傷感猶豫。但這又不等於麻木不仁或有了辯護的藉口,而是沉痛意識到,並承擔醜惡的肉體犯下的罪惡。這纔是達到了善。
“即使心靈臻於最莊嚴的境界,也總會有各種異質攙雜其間;我們達到了今世的善,更善就可以叫做妄想和虛幻。給與我們以生命的美妙情感,就會僵化在塵世的擾攘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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