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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關於人生的演出同化裝舞會十分類似,而處在社會中的人就是戴着面具表演的人。在爲魔術操縱下的藝術舞臺上,更是面具下面還有面具,以至無窮。令人感興趣的是面具同面具下面的“人”既是不同的又是同一的,奇妙的演出隨時可以打破錶面的禁忌,讓下面的東西直接嶄露,而同時還要讓人感到那種深層的和諧。歌德堪稱這種表演的大師,只有極其深邃的心靈可以輕而易舉地完成這種轉換。進入這個舞臺,就是進入一個魔圈,沒有止境的戲中戲打破了現有觀念的所有限制,人的感覺被一股看不見的旋風裹着向內深入,而內和外的界限又隨時消融,就彷彿是胸中同時擁有兩極似的。人生的面具方式根源於人性本身那個最古老的矛盾,只有最強健敏銳的自我意識可以徹悟人生的這種結構。在這方面強大的理性是決定的因素:
“天使們一見她(太陽)元氣勃勃/雖無人能探測她的深淺/不可思議的崇高功業/正像開天闢地一樣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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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無人能探測深淺的理性又是從自發的生命力當中而來,所以纔會有一層又一層的面具。即,一切都是“假”的,“真”只存在於不可捉摸的未來的預測中。
浮士德就是這樣一個戴着面具生存的、生命力十分旺盛的人,他的一系列的表演就是突破自身固有的面具,嶄露下面的慾望的過程,而嶄露慾望又似乎是爲了給自己套上新的面具……生命和意識這種連環套似的依存關係就是這樣世代演繹。
花花公子浮士德和小市民瑪加蕾特的戀愛遭遇,是浮士德突破面具能力的初試鋒芒。這個事件中,浮士德的性衝動同他的面具似的行爲舉止始終是一致的,惟一透出超越信息的是他對整個事件的承擔,僅此一點就把一個俗不可耐的戀愛故事提升了。一方面,他就是我們每個人,他那熟悉的面具就是我們每個人的面具;另一方面,他意識到了這面具,所以超越了他所表演的一切。浮士德是藉助於他心靈中的魔鬼——藝術大師梅菲斯特來做到這一點的。梅菲斯特將浮士德的生活變成藝術創造之後,浮士德周圍的一切都改變了。他所在的每一個環境,都變成了有靈性的舞臺佈景;他所遇到的每一個人或神,都是一個比喻,一個深而又深的謎。整個大千世界也成了這種永恆之謎。梅菲斯特的最大功績就在於讓浮士德在猜謎中學會兩極轉換的魔術——這個藝術的真諦。
從書齋出來進入魔幻的自然後,浮士德雖然還保留着清高的毛病,梅菲斯特卻不顧一切地一步步將他拖進污泥臭水之中。如果說他在女巫的丹房裏還不習慣他們那種猥褻的舉動和言語,那麼到後來他自己成了卑鄙的殺人犯時,他就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了。那淫蕩而猥褻的女巫,處處表演着人心深處的骯髒慾望,在同時卻又是那麼的空靈,人永遠抵達不到她的實體。在她家中,浮士德能看到的只能是鏡中的美女,感到的只能是情慾的飢渴。這飢渴的對象隔着玻璃,他得不到滿足,卻在飢渴中獲得了青春。其情形就如同一次藝術的實踐。浮士德學到了什麼?如梅菲斯特所說:
“……一個徹底的矛盾誰都會莫測高深,不論智愚賢不肖。我的朋友,技藝又陳舊又新穎,歷代都是三而一、一而三來傳播迷妄,而不是求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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