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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都來的,我夜裏來。”彼夏天真地說,“夜裏有很多鴿子。這一隻天亮了還逗留在這裏,它的眼睛就瞎了。”
“它的眼瞎了嗎?我看見它的眼好好的嘛。”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天一亮,它就看不見一些東西了。在夜裏,有很多奇怪的東西。”
“彼夏,你的牛呢?”
“我的牛,它們離開我了。”他的聲音幾乎帶哭腔。
維克聽不懂他的話。牛怎麼會離開他呢?那是村裏的牛,交給他放的,一共有三頭,都是黃牛。難道它們發起瘋來跑掉了?維克又想道,他的爹爹和他都弄錯了,以爲這山是他們自己的,卻原來還有個小孩天天光顧。
老鴿子從彼夏懷裏掙脫出來,跳到地上,然後搖搖晃晃地跳上那塊大石頭,鑽進一個洞裏消失了。維克湊近去看,卻又根本沒看到有什麼洞。
“它回到夜裏去了。”彼夏有點高興了。“我找我的牛去。”
彼夏下山走得很快。維克看着他那瘦小的身影,心裏感到有什麼東西崩潰了。也許他父親知道這個小孩來過山上,故意不告訴他,讓他自己去發現箇中的奧祕?如果說山上夜裏鬧鬼,彼夏又怎麼一點都不害怕呢?
有一段時間,維克很想在山上找到煤。裂口裏頭的煤因爲泥沙太多沒法燒,他又發現過幾個淺洞,裏頭也有煤,但質量更差,即使挖進去也是同樣的貨色。後來裏沙對他說,在山上找煤簡直就是癡心妄想。維克問她爲什麼是癡心妄想,她說不應該問她,應該去問他的爺爺那一輩人。維克想,他從小就住在礦區,連爺爺的面都沒見過,聽說早就死了,而他爹爹在世時礦區的人都沒超過50歲,他能問誰呢?裏沙這麼有把握地講出這些話,同她的年齡太不相稱了。他第一次帶她來山上時,她高興得又唱又跳的,把自己的頭巾都弄丟了,但她一點都不可惜。“維克,我們逃吧。”她說,維克不知道她說的逃是逃開什麼東西,逃到哪裏去。裏沙說話總是這樣沒頭沒腦。比如她自己的身世,她就總是說不清楚,一會兒說自己是南方人,一會兒又說是北方山裏人。只有一點她是肯定的,那就是她是“掉隊的”。她感到自己的隊伍已經走到了天涯海角,她再也無法歸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