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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屋裏聽,她們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聽清了,但我就是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這並不是說我不懂她們的語言,她們用的語言同我用的語言是一樣的,而是我的腦子出了毛病,對那些話反應不過來。我眨巴着眼用力聽了好久,只記住了幾個詞,它們分別是:“河”、“亭子”、“筆記本”、“雨傘”。這時瘦一點的女人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機警地推開門,朝門外看了看,然後迴轉身來朝屋裏這個女人做了個手勢,於是兩個女人一齊出去了。我發了一會愣才意識到應該跟她們走。
門外是山間小路,我遠遠地跟着那兩個人,我聽見她們在大聲說笑。她倆不好好走路,居然爭吵、扭打起來了。胖一點的女人將瘦一點的女人摔倒在地,瘦一點的就坐在地上哭起來。當我走過去到了她們面前時,瘦一點的女人忽然發狠地說:
“這下可全完了!你看這個人多麼起勁地跟着我們啊。”
她這句話我倒是聽懂了。
天陰了下來,有點要下雨的跡象,胖一點的女人提議到亭子裏去躲雨。於是我果然看見前方有一個亭子。那亭子看着很眼熟。待我們快走到亭子前時,雨就下起來了。我們三個人都跑步衝進了亭子。進了亭子我纔看清這並不是一個亭子,而是一個同主屋相連的室外的門廳。穿過走廊我們就進了主屋。房子很高,顯得空蕩蕩的,傢俱上蒙着灰,大概有段時間沒住人了。門響了一下,那兩個女人走進一間內室就不見了。
我撩開客廳的窗簾看外面,外面雨濛濛的,並沒有什麼山,周圍的環境看上去有點像景蘭家那一帶。我心裏有點高興,但是那種暈眩的感覺又湧上來了。我明白我並不在這個屋子裏,我還是在橋上,欄杆那鑄鐵花格上的毛刺弄痛了我的手背。說老實話,這種暈眩的虛無感太不好受了,我倒寧願回到橋上去。我用力看,怎麼也看不見自己的身體,我也摸不到自己的臉。煩惱之際我看見了旋梯,我就順着梯子上到二樓。我,一個沒有身體的透明的影子,現在正在樓梯上。樓上是一個用玻璃封閉起來的平臺,玻璃成拱形,整個平臺亮堂堂的,雨打在玻璃上,發出好聽的聲音。那兩個女人正坐在一張桌子旁喝茶,她們大概上來有一陣了。我雖然沒有身體,但她們立刻就看見了我,同時站起來瞪着我。我站在離她們較遠的樓梯口。我感到自己是不速之客,就轉身下樓。我聽見她們在我背後放聲大笑。是譏笑我沒有身體嗎?我憤怒起來了。
外面下着雨,我即使看不見自己的身體也不習慣於走到雨裏頭去,而且這雨不像會停的樣子。我只好在客廳裏乏味地游來游去。在客廳的右邊,那兩個女人剛纔進去的內室旁邊還有一張小門,我用手推了推它就敞開了。是一間沒有窗的房間,黑得很。我正要將門帶上,裏頭就有人說話了。
“我姐姐她們不讓你上樓嗎?”是景蘭在說話。
“誰是你姐姐啊?”我心中一喜,連忙朝他靠近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