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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菊,你能告訴我……”
“呸!我什麼也沒說,我是瞎編的!”
小姑娘提起籃子就走掉了。她的話卻給我帶來了無窮的遐想。
清明前夕,村裏又走失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是棗村的老村長。老村長走失的前一天,還坐在火邊給大家說那些古事。他說到一種黑山羊,在被狼追趕之際可以騰空十幾米高,就像在天空遨遊似的。那天坐在他家寬大的堂屋裏,不斷有人往火堆里加柴,衆人的眼皮都黏住了,仍然捨不得離開。老村長喝了很多高粱酒,記憶力變得極其活躍,他邊說話邊繞着人羣的外圍走,使得人們都感到後腦勺那裏涼颼颼的,不祥之兆從心底油然而生。
“老村長,走失的人都是因爲夢見了死刑嗎?我的堂哥可不是這樣,他告訴我說他是爲了愛情而出門的,他要弄錢回來結婚。”玲哥一邊同瞌睡搏鬥一邊說。
“你堂哥不是棗村土生土長的,他是從外邊抱來的小孩。”
大家都覺得老村長這句話陰森森的,令人心跳。
那天夜裏的聚會很奇怪,人羣裏頭過一會兒便溜走一個人。但一直到過了半夜,還有五六個人坐在那裏不動,我便是其中一個。雖然困得厲害,我下了決心要等老村長說出他的結論。我等了又等,他的話還是飄浮在空中,一點都沒有“結論”的味道。從他口中敘說出來的棗村的歷史完全是一些不可捉摸的“事件”,一些快要失傳的傳說。比如他說,某一年,一些村民聽信了某個老前輩的預言,到西邊去尋寶,這些人在外頭度過了“噩夢般的”一星期,回來之後一個個都發了狂,好長時間才漸漸康復。而這些人的兒孫們,成了最守規矩的人。只不過這些後輩們有種癖好,就是喜歡背一把鋤頭到山上東挖西挖,問他們呢就說是消遣。對於這種事我掙扎着想了又想,想不出當中的含義。老村長指示我們說,不要一味地思考,只要記住這種事,牢牢記在心底就行了。他還提到村民們所住的頹敗的房屋,他說我們的房屋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麼脆弱,是“經得起風吹雨打的”。我們瞌睡沉沉地問他爲什麼,他就說他是根據經驗得出的判斷,他又說也可以將這看作一種信念。而我記起就在昨天,玲哥家的堂屋坍塌了半邊,現在他家出進都只好走後門了。
我不記得我是怎樣離開的,這件事十分蹊蹺。一開始似乎是鄰居樹纔在後面叫我,一聲接一聲地十分急切。我穿過一個房間又一個房間(那些房間的擺設都差不多,都是放着一張牀、一些箱籠,房裏點着桐油燈),循着那聲音找了又找,卻始終沒找到他。最後我來到一間黑洞洞的大空房,看見前方有點朦朧的光,就朝那點光摸索着走過去。這時我腳下一滑跌倒了,起來一看已在野外。我滿腹狐疑:老村長家怎麼會有那麼多房間的呢?他家從來只有三間房啊。還有那個樹才,他是我的走失了的鄰居。先前我和他都是村裏出了名的閒漢,我和他已經有三年多沒能坐在一塊抽菸聊天了。我回過頭來再看老村長的家,發現裏頭一團漆黑,根本不像有人在那裏守夜的樣子。
我回到家,在天亮前睡了一會兒,很快就被村裏的騷動驚醒了。似乎所有的雞啊,狗啊,貓啊全在叫,其間還夾雜有女人的哭聲。我打開門向山下一看,看見好幾個人正在往平原上走去,他們的喊聲斷斷續續地順着風傳過來,他們喊的是“棗”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