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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不屑於回答他的問題,繼續說道:
“……乾脆就呆在家裏不要動,到村子裏打油買米之類的事全讓你老婆孩子去幹,出頭露面是十分危險的。看見山下那口塘了嗎?有個和你差不多的人每天在塘邊溜達,結果上星期中了埋伏,夾子夾住了他的腳,敗血症完蛋了。我親眼看見獵人安放的夾子,那人就藏在路邊,這類事層出不窮。你以爲我在恐嚇嗎?”
痕呆立原地,老者首先走掉了。
他神情恍惚地從原路下山,東張西望,連一株野藠頭也沒找到。抬頭看看,滿天亂雲,太陽光也不似出來時那般亮,一隻啄木鳥叩擊樹幹的聲音竟使他毛骨悚然了好一陣。直到下了山纔看見幾株野藠頭,連忙彎下腰採了放進籃子,葉子黃黃的、瘦瘦的,完全不能做菜。
下了山,看見熟悉的田野,和村裏的農夫,才又懊悔根本不該去採野菜。如果做些別的,比如說,坐在塘邊釣魚,不就遇不上那兇惡的老頭了嗎?說不定還釣上一條魚了呢!而現在,無故地被驚嚇了一回,又沒采到野菜,完全是自己的錯誤。他這樣打比喻時,忘記了自己從來不喜歡釣魚的事實。
回到家,女兒正從學校回家,高興地說:“爸爸去秋遊去了呀!”
痕慈祥地笑了笑,他當然不會將遇見一個惡人的事告訴任何人,免得講完了又後悔。他將手中的籃子往門角一扔,若無其事地坐下來編草蓆。
現在痕一邊穿衣一邊想:那老者的話究竟有幾分是真的呢?如今外面殺人的事真有那麼多嗎?這些年來,他已習慣於不去別人家裏了。除了去沒人的山上,一月一次到村裏買米,買煤,偶爾爲家裏買些笨重的東西,他基本上是坐在廳屋裏編草蓆。他給自己做了規定:每天六小時工作,三小時喫飯,三小時看“編織技術”,四小時“閒散”,八小時睡眠。有時也有客人來,自己村子裏或鄰近村子裏的人。每逢來了人,他總不免本性難改,一個勁地吹起牛來,將自己編草蓆的技術吹得神乎其神,喻自己爲世上獨一無二的神手。這種時候,客人毫無例外地乜斜着眼,很不耐煩的神氣,痕則提高了嗓門,硬着頭皮吹下去,心裏恨不得給客人一記耳光。客人一走,痕就憤怒地關上門,吩咐妻子:“以後不要放這傢伙進來,就說我不在。”仍坐下編草蓆。
客人一天天少下去,痕也習慣了。
只有景蘭每月來一次。景蘭是痕最老的朋友,兩人幾乎無話不談。景蘭談話十分講究藝術,拐彎抹角,朦朧而晦澀。他將痕稱爲“了不起的織手”,“非凡的創新者”等等,但從不使用“世界之最”這類字眼。痕注意到了景蘭的態度,有點耿耿於懷,但還是與他聊天,一聊,又免不了吹牛。所以每次景蘭剛來的時候痕都不反感,走的時候痕卻十分憤怒,將門“砰!”地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