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 (第2/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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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姨使女老闆的生活發生了變化。隨着時間的推移,她給瓷器店介紹的顧客越來越多,幾乎佔了瓷器店顧客的大半,而且有很多人還成了常客。他們剛來時都聲稱:“我們是於姨介紹來的。”現在,於姨是以女老闆的知己自居了,幾乎每天都要過來與她聊很長一會兒天。她們甚至開始策劃將店面擴大的事。
女老闆的脾氣漸漸暴躁了,對顧客的態度也不耐煩起來,如果有誰看了她的貨又不買,她就譏諷兩句,這在從前是從未有過的情況。她對青年們的態度也變了,不容許他們在她面前態度傲慢,如果誰不把她放在眼裏,她就請那個人滾蛋。店裏打鬧的現象消除了,青年們談笑的聲音也沒有那麼高了。
有一天,女老闆對她丈夫說,她想把這個店關了,因爲厭煩了。丈夫覺得很驚奇,這個店,因爲對面於姨的幫助,生意可說是蒸蒸日上,爲什麼生意清淡時不關,生意好了反而要關掉呢,再看於姨,與她的關係那麼熱火,把她的事當成自己的事,而且不要任何報酬,上哪裏去找這麼好的事啊。女老闆皺着眉頭對丈夫說:“我的脖子從來沒伸得這麼長過,就像一隻鵝。”
於姨又來了,來了就坐下,坐下就聊天,她們倆總有說不完的知心話。可是今天,於姨剛說了一個計劃,女老闆忽然神思恍惚起來,她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指着女友的鼻子說:“你,今後不要來這裏了,我已經夠了,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於姨默默地離開了,沒有半句怨言。事後她說她預料到了這個結局。“當然我也可以不管她的事,不過總要有個人管吧?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總會要出些這樣那樣的事,有個聲音在我心裏說:‘管一管吧,管一管吧。’於是我就管起來了。我一邊管一邊後悔呢。”
她替女老闆介紹的顧客仍然是瓷器店的常客,並不因她們之間的斷絕來往有什麼改變。女老闆之所以這麼果斷地與她斷絕,是不是由於她掌握了她家裏的內幕呢?然而又不是,女老闆自己覺得那些內幕無足掛齒,她一點都沒有隱瞞的樣子。那麼到底爲什麼呢?寡婦顯然是知道答案的,只是她不說。
瓷器店生意興隆,女老闆坐收漁利,卻毫無感恩之心。就連她的女兒,似乎感悟到了其中的某種暗示,也不再去與於姨聊天了,其實女老闆倒是不曾向女兒提過這件事。他們一家與寡婦的關係又恢復到從前的樣子,在街上碰見了點點頭,打個招呼,女老闆對我說:“這件事都是由於我的怪脾氣,開始好好的,後來有一天,我覺得我用不着別人來管我的事,她憑什麼來管,就因爲她是鄰居,我見了她的面打一個招呼嗎?這太豈有此理了。這種生活已經夠了,我現在見了她就煩。”
慘劇的發生出人意料。當時青年們在店裏談笑,雖然壓低了聲音,女老闆的臉色還是越來越陰沉。一個男孩無意中說了一句對她不恭敬的話,她霍地一下跑過去,抓起一隻大碗朝青年砸過來,大碗破碎在水泥地上,男孩摔倒了。嘴角右邊幾乎完全被破瓷片劃開,血淋淋的,恐怖極了。一個女孩發出尖叫,大家亂成一團,最後總算將他送到了醫院。
這件事之後,瓷器店的生意銳減,青年們也不再去店裏了。他們經過瓷器店全都繞道走。生意又清淡了,女老闆卻不懊悔,倒好像又看出一條新的出路似的。她仍舊每天早起,按部就班地打掃店裏衛生,佈置商品陳列,做完一切之後,就平靜地坐在店堂內等待顧客,不冷不熱地招呼他們,也不在乎他們買不買東西。她丈夫問她還考不考慮把店關掉的事,她說不考慮了,因爲現在正是她感覺最好的一段,要關,就該以前關掉。
於姨對女老闆感到害怕了起來。路過她的店鋪她便躲躲閃閃,像見了鬼似的,而且她的身體也迅速地消瘦下去了。她坐在自己房子的門口,假裝剝蓮子,暗地裏將馬路對面瓷器店裏的動靜看得一清二楚,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難道她整日魂牽夢縈的,竟然是女老闆事業的興衰嗎?她到底爲了什麼害怕呢?真是那麼害怕,不理她不就完了嗎?何必還要暗中注視她的動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