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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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老闆是做瓷器買賣的,店面不大,開在街的拐角處,生意比較清淡。她並不想拉生意,就只是平靜地坐在店裏,如有顧客來了,就起身招呼幾句,不在乎他們買不買東西。她出賣的瓷器有碗、碟、杯子、茶壺、茶盤等,甚至有一隻景泰藍花瓶,當然是比較粗糙的景泰藍。
我們這裏的年輕人不大看得起女老闆,不過他們都愛上她店裏坐一坐,因爲她是性格隨和的婦人。青年們來了,坐在女老闆的店裏,開始罵人,說些憤世嫉俗的話,婦人似聽非聽的,有時微微一笑,不過誰也搞不清她笑什麼。青年們誰也沒想到要防備她,因爲她是微不足道的,最沒有個性的,她除了賣瓷器這一點,再沒有什麼別的使大家可以想起她的地方。
“你們這就走嗎?就是再坐一坐也不妨啊。”她說。
“我們還有事,怎麼能老坐在這裏聊天。”青年們傲慢地說。
婦人目送他們走出老遠,臉上又浮出那種微笑,她輕輕地說:“當很多的腳踩下來時,我故意將脖子伸得長長的,我的脖子就像彈簧一樣。”
她的貨源是在外省,她時常跟車去那邊取貨,時間爲一星期左右。她回到家裏卸貨,大家都看見她蓬頭垢面,衣服上落滿了灰塵。
“生意難做啊。”她說,可沒有改行和轉向的意思。
我對她說,也可以請一個人來幫忙呀,何必自己親自去跑,太辛苦了吧。跟車去取貨也很危險,前不久還有兩個人被殺。她瞪了我一眼,搖搖頭,繼續她的操勞。
有一年她的瓷器賣得特別好,因爲我們城市來了一批外地人,外地人遠道而來,對這裏所有出賣的瓷器很感興趣,幾天功夫,城裏面的瓷器全賣光了,女老闆又火速跑了一趟外省,調來貨源,也賣光了。做生意賺了錢,她的性情也有所改變,開始與去她店裏的年輕人說說笑笑,年輕人都說她“很開通”。路人經過,時常看見一大羣男男女女在她店裏又笑又鬧的,偶爾還從店裏飛出一隻碗,砸在外面的柏油路上。
過了一段時間,她似乎與街對面的一位寡婦成了朋友,那位寡婦50多歲,樣子十分精幹,她替女老闆介紹了好幾個顧客。有時候,寡婦來店裏,女老闆和她丈夫買飼料去了(女老闆的丈夫辦了個養雞場),寡婦就與守店的女兒聊天,女兒稱她爲“於姨”。聊着聊着,她就喜歡上於姨了,把家裏的一些內幕透露給於姨,還說長論短的。於姨高興地聽着,十分體貼的樣子。不過從總體上說,於姨不是那種愛扯是非、貶低別人、抬高自己的女性,每次聽到女兒對家人過激的貶損,她就很擔憂,嘆着氣,勸她不要向外人談論這些事,當然她於姨不在此列,因爲她是“自家人”,決不會透露出去任何內情,她和她母親的友誼是堅如磐石的。過後她更起勁地爲女老闆介紹顧客,彷彿那是她的義務。“我就愛幫助她這樣的人。”她常常說。她說這話時有種鶴立雞羣,不爲世俗所動搖的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