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遷 (第1/8頁)
殘雪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患了一種奇怪的病,醫生說是“硬皮症”。開始是四肢大面積的脫皮,脫得露出裏面的紅肉,到後來除了頭部,全身的皮都脫光了。我不能穿衣,只能用柔軟的棉布披在身上。中醫一直堅持讓我用中藥煮水洗澡。經過兩星期的痛苦掙扎,傷口終於結痂了,是一層薄薄的黑痂。開始我以爲黑痂很快會脫落,新的皮膚會長出來,那時正常的生活將重新開始。我抱着這樣的希望熬過了一天又一天。
半個月過去了,全身的黑痂依然如舊,既癢又硬,還不能做激烈的活動,因爲一做黑痂就會開裂,迸出鮮血,痛不可忍。我求助於西醫,西醫說沒有辦法,只能給我開一種油膏作安慰性的治療。
“不可以採取植皮的方法嗎?”我憤怒地說道。
“原來的皮膚細胞全沒有了,被這種新的,嗯(他猶豫了一下),新的皮膚所取代了,這就像一場戰爭。植皮手術是不可能的。”他雙手一攤。
“什麼?你稱這些黑痂爲新的皮膚?我原來的皮膚呢?我不會再有皮膚了嗎?竟會有這樣的解釋,啊?”
“對不起,怎麼解釋無關緊要,你應該學習適應新的情況。”
“現在我一動都不能動,每天呆在家,還得放下窗簾,因爲光線也能使我身上這層黑痂刺痛。你是一個醫生,總想得出辦法來的,想一想吧,求你了!”
“你只能學習適應這種情況,慢慢總會習慣的。現在有人將猩猩的頭移植到人身上,也成功了,猩猩與那個人在一起相安無事。”
我霍地站起身,恨恨地離開這個胡說八道的傢伙。
我竟然得了這樣一種羞於啓齒的病。我記得生病前我和我的兩個姐姐大吵了一架,是爲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家事。後來她們兩人宣佈永遠不再理我這個兄弟了,我倒覺得這樣正好,反正我又沒和她們住一起,幹嗎非理她們不可。要說我欠她們好多情,那也是事實,問題是我不是那種知恩圖報的人。我這樣想的時候,就覺得脖子那裏癢起來了,是的,我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發病的,當時沒在意,後來越癢越厲害,過了四五天就開始脫皮了。兩位姐姐是我唯一的親人,將我撫養成人的恩人,與她們決裂之後我徹底孤立了。不過我一點都不後悔,回想她們給我帶來的煩惱反倒有些慶幸。那以後,每當我我行我素地做了某件事,心裏就想:多麼好啊,幸虧脫離了她們,不然又要有令人煩躁的局面了。但真是那麼好嗎?疾病帶來的苦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