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 (第2/3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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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樓裏死氣沉沉的,也可能別人都上班去了。述遺一個人走進了電梯。這種老式電梯,速度很慢,搖搖晃晃的,不知怎麼,她老覺得那些鋼索非常喫力,因而開始了擔憂。到七樓時鈴聲響了一下,進來一個武高武大的漢子,黑臉。述遺突然感到了害怕。那人站在正中間,她還是站在角落裏一動不動,時間一下子凍結了。不知過了多久,鈴聲又一響,那漢子出去了,述遺看了看指示板,他住在二十九樓,也就是她下面那一層。一種不自在的感覺襲來,她差點忘了去開電梯間的門。
第二天夜裏暖和多了,雖然做了好多雜亂的夢,她還是一覺睡到了大天亮。起來喫過早飯,記起彭姨的話,透過塑料薄膜朝窗外一看,白花花一片什麼都看不見。她揉了揉眼睛,又走到廚房去,打開窗,看見橫豎交錯的馬路呈現在眼前,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如甲殼蟲。她覺得頭暈得厲害,連忙關了窗,在房裏的椅子上坐下。閉目養了好久的神,還有那種古怪感覺,這感覺的根源就是彭姨的那番話。
彭姨是非常厲害的女人,五年的鄰居生活使述遺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她說話隨意,可又總是一語中的,而且她的糾纏使你無法擺脫。有一年冬天,她和彭姨吵了一架,因爲彭姨在鄰居間搬弄是非,說她性格陰沉,有危險傾向。爭吵時彭姨對她說過的話供認不諱,還說出了理由:既然她有這種性格,別人總會知道的,沒有不透風的牆,別看你述遺把門關得緊緊的,其實一舉一動都在衆目睽睽之中。和彭姨吵完架回到屋裏,述遺覺得自己完全垮掉了,好長一段時間萎靡不振。那段時間彭姨倒是常來她家裏,說自己只不過是生性直爽,講了真話,述遺怎麼會生這麼大的氣呢?
原以爲搬了家就擺脫了彭姨一類人,沒想到還是受騷擾。述遺在這個城市出生,從未離開過,可以說她對這裏基本上是很熟悉的,可是剛纔向下一看,看見蛛網一般的馬路,她確實產生了一種擔憂。呆在這麼高的樓上,她講不出每條馬路的名稱了,費力地在記憶中搜索了好久,纔想起一條主幹道的名稱“光榮路”。可是懷疑隨之而來:剛纔向下那一看,的確看見了幾條主幹道,可它們都不是光榮路,那光榮路上有幾座建築物是她熟悉的,其中之一是“荷花大廈”。那麼光榮路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述遺拿起提包,打算出門去買一個肥皂盒,一把新掃帚。她走進電梯間,正要站在角落裏閉目養神,電梯停了一下,昨天看見的那大漢進來了,一聲不響地站在當中。一直到下面都只有他們兩人,述遺又產生了那種時間凍結的感覺。不知怎麼這次電梯開得特別慢,幾乎每一層都自動停一下,完全亂套了。門開了卻沒人進來,就像鬧鬼似的。述遺幾次想和那漢子講話,始終沒能講出口。
出了電梯間,述遺回過頭打量自己住的這棟樓,一下子疑惑起來:怎麼這兩次都只有她和這個黑臉漢子乘電梯,別人在什麼地方呢?剛來的第二天早上電梯間裏不是明明擠進來很多人嗎?看看上面,所有單元房的窗戶全關着,看不出有住了人的跡象。述遺覺得有一股寒流襲擊着自己。她倒不是怕被謀殺,她一個老婆子,又窮,不會有人要殺她的。她擔心的是,萬一這棟樓裏只住了她和黑臉漢子,即使她和他不說話不來往,也會不可避免地建立起一種關係。一想到這一點,述遺的心情一下子陰暗起來。
街上到處都在蓋新樓,腳手架上不時有磚瓦和泥沙砸下來,述遺根本不敢在路上停留。她快步拐過幾個彎,走到自己熟悉的商店,買了肥皂和掃帚,轉身就往家中趕。
回到樓裏,卻發現電梯壞了,只好站在旁邊等。仍然是一個人也沒有,述遺越等越疑惑:市中心這樣一棟高樓,怎麼會只住了她和那漢子兩個人?她又回憶以前來看房子的那幾次,確實是冷冷清清,除了領她來的那個職員外,每次都沒看到另有住戶。莫非這棟樓裏有什麼隱患?莫非她上當了?那上次擠滿電梯間的是什麼人呢?二十九樓的漢子又是怎麼回事呢?
等了好久,修理工來了,從旁邊的樓梯往上爬去,述遺也跟着他一起往上爬。爬到第七層,他們同時停下來休息。述遺發現這一層有個房門開着,就走過去看了看,看見一間單獨的、空空的房子。述遺記起那黑臉漢子昨天就是從七樓進到電梯間裏來的。
“今天修得好嗎?”述遺問修理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