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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閹牛我都在場。對於一般的公牛,只用刀割去即可。但是對於格外生性者,就須採取槌騸術,也就是割開陰囊,掏出睾丸,一木槌砸個稀爛。從此後受術者只知道喫草幹活,別的什麼都不知道,連殺都不用捆。掌槌的隊長毫不懷疑這種手術施之於人類也能得到同等的效力,每回他都對我們吶喊:你們這些生牛蛋子,就欠砸上一槌才能老實!按他的邏輯,我身上這個通紅通紅,直不棱登,長約一尺的東西就是罪惡的化身。
當然,我對此有不同的意見。在我看來,這東西無比重要,就如我之存在本身。天色微微向晚,天上飄着懶洋洋的雲彩。下半截沉在黑暗裏,上半截仍浮在陽光中。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喫,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活就是個緩慢受槌的過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後變得像捱了槌的牛一樣。可是我過二十一歲生日時沒有預見到這一點。我覺得自己會永遠生猛下去,什麼也捶不了我。
那天晚上我請陳清揚來喫魚,所以應該在下午把魚弄到手。到下午五點多鐘我纔想起到戽魚的現場去看看。還沒走進那條小河汊,兩個景頗族孩子就從裏面一路打出來,爛泥橫飛,我身上也捱了好幾塊,直到我拎住他們的耳朵,他們才罷手。我喝問一聲:
“雞巴,魚呢?”
那個年紀大點的說:“都怪雞巴勒農!他老坐在壩上,把壩坐雞巴倒了!”
勒農直着嗓子吼:“王二!壩打得不雞巴牢!”
我說:“放屁!若干砍草皮打的壩,哪個雞巴敢說不牢?”
到裏面一看,不管是因爲勒農坐的也好,還是因爲我的壩沒打好也罷,反正壩是倒了,戽出來的水又流回去,魚全泡了湯,一整天的勞動全都白費。我當然不能承認是我的錯,就痛罵勒農。勒都(就是那另一個孩子)也附和我。勒農上了火,一跳三尺高,嘴裏吼道:
“王二!勒都!雞巴!你們姐夫舅子合夥搞我!我去告訴我家爹,拿銅炮槍打你們!”
說完這小兔崽子就往河岸上躥,想一走了之。我一把薅住他腳脖子,把他揪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