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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在南門只住了兩年,我記得他們搬走的那天下午,天空有些陰沉。最後一車傢俱是由醫生拉着走的,兩個孩子在車的左右推着。他們的母親提着兩籃零碎的東西跟在最後。
蘇宇十九歲的時候,因腦血管破裂而死去。我得到他死訊時,已是第二天下午。那天我放學回家,路過以前是蘇家的房屋時,心中湧上的悲哀使我淚流而下。
在我記憶裏,哥哥進入高中以後,身上出現了顯著的變化。現在想來,我倒是十分懷念十四歲時的哥哥。那時的哥哥雖然霸道,身上的驕傲卻令人難忘。我的兄弟坐在田埂上,指揮着蘇家兄弟爲他割草,這情景在很長一段時間一直代表着哥哥的形象。我哥哥升入高中沒多久,開始結交城裏同學。與此同時,他對村中孩子的態度變得越來越冷漠。隨着哥哥的城裏同學陸續不斷地來到我家,我的父母覺得臉上光彩。甚至村裏的幾個老人也四處斷言,認爲村中孩子裏最有出息的是我的哥哥。
那段時間裏,經常有兩個城裏的年輕人凌晨跑到村旁來大喊大叫。他們的喊聲坑坑凹凹高低不平,尤其是嗓子喊破的一瞬間,聽起來毛骨悚然,村裏人起初還以爲是在鬧鬼。
這事給我哥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一次他神情黯然地說:“當我們想成爲城裏人時,城裏人卻在想成爲歌唱家。”
哥哥顯然是村裏孩子中最早接受現實的提醒,他開始感到自己一生都將不如城裏同學,這是他對內心自卑的最初感受。公正地說,我哥哥結交城裏同學是他一慣驕傲的延伸。城裏同學的來到無疑抬高了他在村中的價值。
我哥哥的第一次戀愛是升入高中二年級時出現的。他喜歡上一個粗壯的女同學,是城裏一個木匠的女兒。我幾次看到哥哥在學校的某個角落,從書包裏拿出一包瓜子偷偷塞給她。她經常嗑着我們家的瓜子出現在操場上,她吐瓜子殼時的放肆勁,彷彿她已經兒女成羣。有一次她吐出瓜子殼以後,我看到她嘴角長時間地掛着一條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