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華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這使我喫了一驚。我接到錄取通知後,哥哥爲我準備了些必需品。那時我的父親已經和斜對門的寡婦勾搭上了,父親常常在半夜裏鑽出寡婦的被窩,再鑽進我母親的被窩。他對家中的事已經無暇顧及。當哥哥將我的事告訴父親,父親聽後只是馬馬虎虎地大叫一聲:
“怎麼?還要讓那小子唸書,太便宜他啦。”
當父親明白過來我將永久地從家裏滾蛋,他就顯得十分高興了。我母親要比父親明白一些,在我臨走的那些日子,母親總是不安地看着我哥哥,她更爲希望的是我哥哥去上大學。她知道一旦大學畢業就能夠成爲城裏人了。
走時只有哥哥一人送我。他挑着我的鋪蓋走在前面,我緊跟其後。一路上兩人都一言不發。這些日子來哥哥的舉動讓我感動,我一直想尋找一個機會向他表達自己的感激,可是籠罩着我們的沉默使我難以啓齒。直到汽車啓動時,我才突然對他說:“我還欠了你一元錢。”
哥哥不解地看着我。我提醒他:“就是報考費。”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看到他眼睛裏流露出了悲哀的神色。我繼續說:“我會還給你的。”
汽車駛去以後,我探出車窗去看哥哥。他站在車站外面的樹下,茫然若失地看着我乘坐的汽車遠去。
不久以後,南門的土地被縣裏徵用建起了棉紡廠,村裏的人一夜之間全變成了城鎮居民。雖然我遠在北京,依然可以想象出他們的興奮和激動。儘管有些人搬走前哭哭啼啼的,我想他們是樂極生悲了。管倉庫的羅老頭到處向人灌輸他的真理:“工廠再好遲早也要倒閉,種田的永遠不會倒閉。”
然而多年後我回到家鄉,在城裏的一條衚衕口見到羅老頭時,這個穿着又黑又髒棉衣的老頭得意洋洋地告訴我:
“我現在拿退休工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