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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鄰村傳來的消息,則是另一種說法。我父親孫廣才送給未過門兒媳婦的第一件禮物,就是伸手去摸人家的乳房。
哥哥的婚事因此完結以後,我母親坐在廚房的竈頭,用圍裙偷偷擦了一天的眼淚。在這件事上,孫光平並沒有像村裏人猜測的那樣,與孫廣才大打出手,他最爲激烈的表示就是連續幾天沒和村裏任何人講話。
我哥哥在此後的兩年裏,再沒看到村裏媒婆笑眯眯向他走來。那些日子,只有在夜晚牀上時,他纔會咬牙切齒地想到孫廣才。白晝來臨以後,他有時候會想到遠在北京的弟弟。那時我經常收到哥哥的來信,但在信上什麼都沒說,信上空洞的內容讓我感受到了哥哥空洞的內心。
孫光平二十四歲時,和同村的一個姑娘結婚了。這個名叫英花的姑娘,家中只有一個癱瘓在牀的父親,他們之間的結合是從那口池塘開始的。在一個陰溼的傍晚,孫光平從家中後窗看到了正在洗衣服的英花。身穿補丁衣服的英花,由於生活的艱難在那一刻不停地擦着眼淚,英花當初的背影在冬天的寒風裏瑟瑟抖動,這情景喚醒了孫光平針對自己而起的悲哀。後來這兩個村裏媒婆都不願光顧的人自己走到了一起。孫光平唯一的這次婚姻,是他和英花池塘經歷之後第二年來到的。那次婚禮的窮酸勁,讓村裏上了年紀的人輕而易舉地回憶起舊社會地主家長工的結婚。英花作爲新娘,大腹便便走動的情形,倒是給那貧窮的婚禮帶來了一些幽默。翌日清晨,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孫光平就借了一輛板車,將英花送到城裏醫院的產臺上。對於新婚的男女,洞房的清晨正是如膠似膝,互相偷盜對方體溫取暖的美妙時光。然而這一對夫妻必需頂着凜烈的寒風,趕在太陽昇起之前敲響城裏醫院產科的玻璃門窗。當天下午兩點鐘,一個後來被取名爲孫曉明的男孩,在怒氣衝衝的嚎啕大哭裏來到了人間。
孫光平的婚姻,是一次自願的作繭自縛。他結婚後,便義不容辭地贍養起了癱瘓在牀的岳父。那時孫廣才還未結束他搬運工的生涯,使人欣慰的是孫廣才總算知趣了一些,他不再像過去那樣大模大樣地將家中的財物往寡婦那裏輸送。孫廣才那時表現出了他身上另一部分才華,即偷盜。孫光平內外交困的生活一直持續了好幾年,直到後來他岳父也許是過意不去了,在一個夜晚閉上眼睛之後沒再打開。對於孫光平來說,最爲艱難的並不是岳父癱瘓在牀和父親的偷盜,而是孫曉明出生的那些日子。那時的孫光平如同機器一樣轉個不停,從田裏到英花家再到自己家,人們很少看到他在村裏有走路的時候,他像一隻兔子似的在這三個地方竄來竄去。
岳父的死使孫光平如釋重負,然而真正平靜的生活遠還沒有來到。不久之後我父親孫廣才舊病復發,從而讓英花痛哭流涕了整整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