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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麻在荊紫關賣了好價錢,一家人甚是高興,此日福運從白石寨回來,已是天黑,脫衣睡在炕上了,悄悄地說:“小水,你睡過來,我告訴你個好事哩!”小水說:“你太乏了,睡吧!”偏不過去。福運就抱了枕頭睡到這頭兒,說:“我給你說金狗的事哩!”小水支了耳朵,偏故意揹着身子沒反應。福運又說:“今日在白石寨,我和大空碰着金狗啦,金狗還是那樣,招呼我們到飯店裏喫了一頓飯的。”小水轉過身來,說:“你和他喫什麼飯?你掏不起錢嗎?你好沒出息!”福運倒生氣了,說:“小水你是怎麼啦,還生金狗的氣嗎?無論怎麼說,金狗是個好人哩!”小水見福運這樣,去了好多顧慮之心,不覺又想起那個當年的“冤家對頭”,眼裏就悄然無聲地流下幾顆滾燙的淚水,緊緊地抱住了福運,說:“你只要能理解他,我心裏也高興,他是好人,是好人,可我不願意你再說起他。”福運說:“你是怕我嫌棄你們當年的事嗎?金狗和我從小長大的,他什麼我不瞭解?上次他回村來,能到伯伯的船上去,卻沒到咱家來,我真生了他的氣哩!”小水悶了半晌,說:“他沒來家好。那天夜裏咱從鎮上回來,王二嬸就告訴我說金狗回來了,我本想去看看他的,後來也就沒去,我真害怕見了面,該說些什麼呀?福運,過去的事咱不提說了。”福運說:“不提說了。可他現在也真出息了,是大記者了!你知道嗎,現在省城給山區貧困地方派了下鄉幹部,那就是金狗的一篇文章起的作用。仙遊川出了這樣一個人,咱臉上也光大得多!巫嶺那邊的山圪裏也駐了幹部,金狗招呼我和大空喫飯,就是讓我們和那幹部拉鉤的。”小水說:“巫嶺駐了幹部,這事我聽說了,前幾日在渡口,有一溜幾十人扛着把杖到兩岔鎮去賣,一打問就是巫嶺的人哩!”福運說:“正是這事!巫嶺人從來不會做生意,聽說一直種啥喫啥,外人到那裏去看見那些山貨特產,要喫給喫,要拿給拿,掏錢買卻不賣,說做買賣不是正經人乾的,只好窮得連鹽都喫不上。駐鄉幹部去了,先動員山裏人到兩岔鎮集上看看,到白石寨去看看,讓開開眼換換腦子,然後就組織人砍把杖到兩岔鎮賣的。但兩岔鎮能銷售多少?我們到白石寨碰上金狗,說了我們沒貨源,金狗就讓我們和巫嶺駐鄉幹部掛鉤。一談就談成了,讓巫嶺人把把杖運到渡口,運多少咱收多少,然後咱用排運到白石寨,運到荊紫關,他們賺了錢,咱也賺了錢。”小水喜歡得坐了起來,說:“這都是真的?”福運說:“我要說謊,讓我在州河淹死了!”小水就捂了他的嘴,罵他說二幹話。然後眼睛在黑暗中閃光,自言自語道:“金狗也不虧去了報社!可他在州城幹得好好的,怎麼又到白石寨了?”福運說:“我也是這麼問他,他只是笑笑,說白石寨記者站是報社派下來的分社,便於瞭解更多情況。記者站就在西大街第二個巷子裏,那地方你是熟悉的。當記者可真了不得,就是他那篇文章,把東陽縣委的書記參倒,白石寨的人都議論,說記者的筆就是刀子,能殺惡人哩!”小水說:“參倒了東陽縣的那個書記,他怎地不參參白石寨的田家人?”福運說:“我在排上也對大空這麼說過,大空說,金狗爲什麼偏要到白石寨記者站,就是想參田家的。或許大空說的是對的!”小水重新睡下了,閉着眼睛想了好多事,突然說:“你們和金狗喫了一頓飯,還說了什麼話?”福運說:“金狗問村裏的情況,問咱家的日子。說到你,就直道對不起你,說他曾給鐵匠鋪去了三四封信,信都退回去了,他真想給咱們結婚時買些禮物,但他怕你傷心。”小水說:“我傷什麼心,他會能記着我?”哭腔就下來。

福運不言語了,伸出粗糙的手,把小水臉上的淚擦了。

小水說:“還說什麼嗎?你說呀!”福運說:“他要我一心愛着你。這用得着他說嗎?他還說,幾時咱們一塊去白石寨,一定到他那兒去去。你明日也搭排去一趟吧。”小水說:“還是不去的好。……他沒說現在找下媳婦了沒?”福運說:“他沒。再問時,他就把話岔開了。”小水說:“他不小了,他要拖到什麼時候呢?”就將頭貼在福運的胸膛上,長久地睜大着眼睛。

夫婦話說到半夜,方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就起身去了渡口,等待巫嶺送把杖的人來。到了飯辰,一溜二十人的巫嶺山民將把杖運來,這些人衣衫破舊,一臉憨相,每人扛了桶粗的一捆把杖,那身上的衣服就全被汗浸溼了。一根把杖兩角五分錢,現交現開款,山民們眉開眼笑,立在那裏用指頭蘸着唾沫點數,隨後就將腳上磨得沒底的草鞋扔掉,搭韓文舉的船去鎮上買新鞋新衣,稱鹽打油。直到逛完鎮子返回,許多人腳上穿了膠質雨鞋,韓文舉就說:“你們山裏人真是有趣,怎麼買這種鞋穿,那腳不燒嗎?”雨鞋確實又漚又燒,就有人在鞋殼灌了水,抬腳動步,咕咕直響,說:“這鞋好啊!天晴能穿,下雨也能穿,只要你們肯收把杖,等過半年了,我們也要買了牛皮鞋來穿的!”洋洋得意地走了。

雷大空看着這些遠去的巫嶺人,說:“韓伯,這些山裏人穿膠質雨鞋,也真是看着漂,穿着燒,走一走了用水澆!他們沒見過大世面哩!”韓文舉說:“瞧這些人也夠心酸,咱說咱窮,比比這些人咱還要知福哩!山裏人到底差池,這麼窮也不學着做做生意,現在才睡醒了!”大空說:“這全是駐鄉幹部去了才組織的。這樣一來,他們富了,咱把這把杖運到白石寨、荊紫關一賣,咱也要賺它一把錢!”韓文舉說:“大空,這筆生意做得好哩,這是怎麼聯繫的?”大空說:“金狗聯繫的,他眼寬,信息靈通,幫了大忙哩!”韓文舉不聽則已,聽了就又罵起金狗,還罵到畫匠矮子,說再窮,也不該求到他門下。大空說:“韓伯現在還恨金狗嗎?他又不是田中正的女婿,你恨他個沒道理!”韓文舉說:“他坑害過我的小水。”大空就說:“韓伯是小心眼!你是不滿意福運嗎,福運把酒沒給你供上嗎?話說回來,金狗就是你的仇人,但他能幫着咱賺錢,咱就認他哩,你嫌錢多了扎手嗎?”韓文舉也便笑了,說道:“大空,人說我這張嘴是鐵嘴,你怕還是鋼嘴哩!你見了金狗,你就翻弄是非去,說我罵他了,我不怕他!”大空就說:“你能說大話,怎麼又怕了?原來韓伯是嘴硬尻子松!”這批把杖販賣之後,落了一筆錢,接着又販運了幾趟,小水就籌劃着用錢項目,鄉稅務所就來人收去了一筆稅費,接着,村長又來收了民辦教師開支費、村幹部補貼費、羣衆贊助辦學費。福運生氣了,說:“天爺,一個蘿蔔兩頭切,我這能掙得幾個錢,三打五除二這不是全完了?!”鄉上人說:“你怎地說這話?贊助辦學,這是社會福利事業!”福運說:“民辦教師養活了,辦學也要錢,我連個孩子也沒有,哪談得上上學?既是贊助,哪能挨家挨戶收的?”鄉上人也生了氣:“外邊有的萬元戶,一家就給學校幾萬元的,人家也知道用錢買後路,你連個退步都不留?!”福運說:“我哪兒是個萬元戶,你封我的萬元戶嗎?”話說得都走了火,小水就把福運拉開,笑臉給鄉上人賠話,末了還留着做飯待人家喫。

開支越來越多,福運和大空就日夜忙累,但是,巫嶺的把杖隊卻再不將把杖運到渡口來,而河運隊則接連幾天在販運把杖。大空一打問,原來河運隊的蔡大安和田一申見福運他們有了便宜貨源,故意加卡,暗中與巫嶺山民定了合同,在不靜崗後的一個村子裏設了收購站,這批山民一是信得過集體組織,二是少跑了路程,就再不賣給福運、大空了。福運和大空氣得嗷嗷直叫,將原價兩角五分一根的把杖提高到一根兩角七分,巫嶺人的把杖就又賣給福運、大空了。

把杖排下河去荊紫關的時候,大空瞧見岸頭上站着田一申,故意大呼小叫,在排頭喊:“開排了——”福運在排後沒接應,大空說:“你怎麼不應?”福運說:“大空,田一申正氣着哩,咱太張狂,他就會出壞點子治咱的。”大空說:“他怎麼治?他敢再提到三角錢一根嗎,河運隊的船工對他搶咱的飯碗早有意見,他要提價,那船工就會造他的反哩!咱專門氣他,氣他得個鼓症!”於是,大空又在排頭喊一聲:“開排了——”福運也就在排後應一聲:“開排了——”接着兩人合聲呼開排號子,呼得有高低緩急,有板有眼。

田一申和蔡大安將這事彙報給了田中正,田中正聽說這生意根源又是金狗聯繫的,氣得七竅生煙,罵道:“全怪我大意失了荊州,使金狗鯉魚跳龍門,現在是成心回來和我作對了嘛!”田一申說:“他們攬了貨源就讓他們攬了去吧,咱重找門路!”田中正說:“你還能找到什麼門路?”田一申說:“實在不行,河運隊散了他孃的夥了去!咱辦了一場,咱也夠啦!”田中正說:“你說的屁話!你把錢掙夠了,你現在叫散夥,船工一怒起來,喫不了會讓你兜着!縣上一直靠咱這個河運隊贏人哩,散夥了怎麼給縣委交代?我把河運隊的經驗材料呈報給縣委,縣委準備還要在這鄉開現場會的,你敢解散?!”田一申說:“要開現場會,可咱河運隊尋不到好的貨源,收入不大,現場會怎麼向代表們談?”田中正說:“現在無論如何要把收入搞上去,你兩個好好想些辦法!”田中正訓斥之後,田一申和蔡大安愁了一晚上,喝了一瓶酒,也沒想出個絕法來,倒讓酒喝得都醉了。第二天一早,田中正差人來叫他們去鄉政府,兩個人還在田一申家醉得沒睡醒,喊起來,便忙用指頭摳喉嚨吐了一堆污穢後,緊緊張張去了鄉政府。田中正一見面問有什麼新法子,兩人張口結舌,田中正卻笑着說:“我知道你兩個不頂事!夜裏我倒想了個主意,不愁咱不賺錢,也不愁把福運、大空的貨源卡斷!”便如此這般說了一通,田、蔡二人便眉飛色舞分頭去執行了。

三天後,兩岔鎮逢集,巫嶺人來鎮上卻再沒有扛着把杖,而是成夥結隊扛了木頭來賣。田一申和蔡大安就聲明鄉政府要蓋幾排房子而將木頭全部收購。自那以後,巫嶺人三天五天都扛了木頭交給了鄉政府,鄉政府的大院裏就堆積了好大一堆木頭。福運和大空覺得蹊蹺,不明白鄉政府要蓋什麼房子需這麼多的木頭?攔住巫嶺人要求再運把杖時,巫嶺人說:“扛一根木頭要頂扛三四次把杖的啊!”福運和大空也無可奈何!這一日韓文舉來說河運隊將幾船木頭順河運下去了。大空叫道:“這狗日的田中正又在卡咱了,他是在搞木材販賣啊!他們能販賣木材,咱也販賣,犯法咱和他姓田的一塊犯!”韓文舉說:“這可使不得!我打問過七老漢了,販賣木材白石寨渡口是設檢查的,可成批買的單位,沒有證明卻是不敢幹的。河運隊帶的是鄉政府的證明,你能搞到嗎?”福運和大空束手無策,連聲叫苦,老少三人又只是不歇氣地罵田中正。小水說:“罵頂什麼用?他們這是違犯國家政策的事,咱不發那邪財,也不能讓他們就這樣胡來,你們去找找金狗,他是記者,聽聽他的主意!”福運和大空連夜搭排就去了白石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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