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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唐宛兒果然和牛月清、柳月出來,莊之蝶在院門口與鍾唯賢說話,就叫牛月清過來和鍾告別。牛月清去了院門口,唐宛兒就去開自行車,纔拿了鑰匙塞鎖眼,猛地發現那鎖眼有個紙棍兒,當下明白了什麼,急拔了出來,先在口袋裏展平了,然後彎腰一邊開鎖一邊就着院門照過來的燈光看了。但見上邊寫着:“後日中午來。”一把在手心握了團兒,滿臉喜悅地推車過來。院門口,三人一一和主人家握手,輪到唐宛兒與莊之蝶握,唐宛兒手心的紙團就讓莊之蝶感覺到,且一根指頭撓了他的手心,兩人對視笑了一下。

這一切,牛月清沒有察覺,柳月卻在燈暗影裏看了個明白。

趙京五和洪江爲擴大書屋四處奔波,走動了四大惡少的老二和老四,便辦理了隔壁房子的轉賣手續、營業執照。事情都有了眉目,一連數日又忙着與工商局、稅務局、水電局、環衛局、公安局、所在街道辦事處的人拉關係,交朋友。西京飯莊裏喫過了一次烤鴨,又去德來順酒家喫了牛的驢的狗的三鞭湯,就成夜與其搓麻將,故意贏得少,輸得多。如此一來二去的,差不多就混熟了,哥兒弟兒胡稱呼。籌集開辦的款項由洪江負責,那批全庸武俠小說連本帶利共獲得十二萬,抱了賬單先拿了八萬元交給牛月清,讓還給汪希眠老婆;牛月情又將四萬元回交了他,叮囑與趙京五商量着去安排畫廊的事。洪江就說了,外邊還有一萬四千元的賬,可都是外縣的零售點的人在拖欠着,怕是一時難以收回。因爲各處欠款數目不大,若親自去追索,其車費食宿費花下來差不多與索得的錢相抵,故只能以信去催,也要做好不了了之的心理準備。牛月清由他說着也不知細底,只是罵了幾聲人心不古、世風日下的話來,就抽出幾張百元面額的票子付了洪江的一月工資。洪江卻說付得太多了,硬退四五拾元不要。其實,這一萬四千元早已是一手交錢一手才能拉書的,洪江暗中將這筆款交給一個遠門的親戚在城東門口王家巷裏開辦了一家廢品收購店,專做鬼市上的買賣。

城東門口的城牆根裏,是西京有名的鬼市,晚上日黑之後和早晨天亮之前,全市的破爛交易就在這裏進行。有趣的是,叫做鬼市,這市兒上也還真有點鬼氣:城東門口一帶地勢低窪,城門外的護城河又是整個護城河水最深最闊草木最繁的一段,歷來早晚有霧,那路燈也昏黃暗淡,交易的人也都不大高聲,衣衫破舊,蓬首垢面,行動匆匆,路燈遂將他們的影子映照在滿是陰苔的城牆上,忽大忽小,陰森森地嚇人。早先這樣的鬼市,爲那些收撿破爛者的集會,許多人家自行車缺了一個腳踏輪、一條鏈子,煤火爐少一個爐瓦、鉤子,或幾枚水泥釘,要修整的破窗扇,一節水管,龍頭,椅子,牀頭壞了需要重新安裝腿兒柱兒的舊木料,三合板,刷房子的塗料滾子,裝取暖筒子的拐頭,自制沙發的彈簧、麻袋片……凡是日常生活急需的,國營、個體商店沒有,或比國營、個體商店便宜的東西,都來這裏尋買。但是,隨着鬼市越開越大,來光顧這裏的就不僅是那些衣衫破爛的鄉下進城拾破爛的,或那些永遠穿四個兜兒留着分頭背頭或平頭的教師、機關職員,而漸漸有了身穿寬衣寬褲或窄衣窄褲或寬衣窄褲或窄衣寬褲的人。他們爲這裏增加了色彩亮度,語言中也帶來了許多誰也聽不懂的黑話。他們也擺了地攤,這一攤有了碧眼血口的女人,那一攤也有了凸胸撅臀的孃兒。時興的男女不斷地變幻着形象,這一天是穿了筷子頭粗細的足有四指高的後跟的皮鞋,明日卻拖鞋裏是光着的染了猩紅趾甲的白胖腳丫子;那男人前半晌還是黃髮披肩,後半晌卻晃了賊亮的光頭,時常在那裏互相誇耀身上的從頭到腳每一件名牌的衣飾。鬼市的老賣主和老買主,以爲有這些人加入他們的行列,倒有了提高在這個城市裏的地位價值,倍感榮耀。但不久,便發現這些人皆閒痞潑賴,是小偷,是扒賊,便宜出售的是嶄新的自行車、架子車、三輪車,出售的是他們見也未見過的鋼筋、水泥、鋁錠、銅棒,和各種鉗、扳手、電纜、鐵絲,甚至敲碎了的但依舊還有“城建”字樣的地下管道出口的鐵蓋。於是,在離鬼市不遠的很窄小的王家巷裏就出現了幾家破爛收購店。洪江僱人新開的店鋪雖開張不久,但生意極好,將收購來的東西轉手賣給國營廢品站或直接賣給一些街道小廠和郊區外縣的鄉鎮企業,已賺得可觀的利潤。這事當然牛月清不知道,莊之蝶也不知道,連書店僱用的三個女服務員也不知道。籌備擴大書店開設畫廊,這需一筆大款,牛月清交付的四萬元哪裏夠得。再加上書店以往的積蓄,還差了許多。他就生出主意來,要成立個畫廊董事會,明着是畫廊開張後可以在畫廊門口長年作每個董事的企業廣告,又答應每年可以贈送每個董事兩張名家字畫,企業有什麼活動也保證召集一批名家前去助興,義務作畫寫字;實質上卻是要一些企業贊助,乾脆說是向人家討錢。就和趙京五商量了,自個兒去找到101農藥廠的黃廠長。

黃廠長並不認識洪江,洪江詳細自我介紹,又說了101廠的產品如何聲譽大,質量好,如何是見了黃廠長就感覺到了黃廠長有現代企業家的氣度和風采。黃廠長感冒了,一顆清涕在鼻孔欲掉未掉,卻說:“你是來拉贊助嗎?得多少錢?”洪江說:“來拉贊助的人多嗎?”黃廠長說:“多得像蝗蟲!他們哪兒就知道了我有錢,拐彎抹角地都來伸手?!”洪江就笑了:“這一是你產品聲譽好,二是莊之蝶給你寫的文章影響大麼!可你千萬要提高警惕,別讓捉了咱大頭哩!我來找你,一是聞其大名,未見真人,來開開眼界認個朋友,二是代表了莊之蝶,想以新開辦的畫廊再爲貴廠作些宣傳的。”說完了就拿出一份寫着董事會性質、職權和加入董事會的條件的章程。黃廠長樂着,如小學生朗讀課文一般,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了聲:“會員需交五千元以上,括號,含五千元,括號。如果能交納一萬元,就考慮爲副董事長;副董事長名額不限,董事長由著名作家莊之蝶擔任。”黃廠長唸完了,仰起頭來,嘴張着,半天沒出聲。正在院子裏做作業的黃家小兒拿了書本來問爹:“爹,這是個什麼字?”黃廠長看了,說:“一個‘海’字都不認識?!我教你三遍,你得給我記住!”小兒說:“嗯。”黃廠長就教道:“海,海,海洋的洋!”小兒就學着念唱道:“海,海,海洋的洋!”洪江說:“是海洋的海,不是海洋的洋。”黃廠長就把小兒訓走了,說:“去去去,滾到一邊去,課堂上不好好聽教師講,回來把我也搞亂了!”卻對洪江說:“就是這麼個章程?”洪江說:“與文化名人坐一條凳子上,這是何等身分,咱當企業家難道就一直是農民企業家?爲什麼不將‘農民’兩個字給它去掉?!”黃廠長就嘿嘿嘿地笑了,說:“進屋坐吧!”讓洪江進屋了,拿好煙好茶招待,卻詳細詢問莊之蝶近日搬家了嗎?他岳父住院病好了嗎?莊之蝶下巴上的那顆痣說是要用激光去掉的不知去了還是沒去?洪江就笑了:“黃廠長,你別說這些要考我的話,你這一手還真厲害。若來的是騙子,必是隨了你的話去說,那狼外婆就露了尾巴!你瞧瞧這個,看是不是和你牆上掛的莊之蝶書法條幅上的印章兒一樣?”就拿出一枚雞血石印章來。黃廠長看了,又在紙上按了一下,和條幅上的不差絲毫。洪江說:“這印章是莊之蝶讓書店拿着,原本他要搞個簽名售書,後因開人大會,又傷了腳,才讓拿了印章按在賣出的書的扉頁上,書倒比以先售快了許多。今日原本老師要來的,但腳傷未好走不動的,我纔拿了這印章作爲憑證,讓你見印章如見了他本人。”黃廠長說:“我哪裏就不信你了?!我也不細看這印章了,要是不信你了,我能信一枚印章算什麼,公安局不是常破獲一些私刻公章的人嗎?”卻又問道:“莊先生腳怎麼傷了,傷得重嗎?”洪江說:“好多天了不見好的。市長也關照了,親自打電話給醫學院附屬醫院的教授去配藥,但也不見明顯效果的。”黃廠長說:“偏方氣死名醫的,早要給我說,這傷或許早好了!我認識一個人,家有許多祕方偏方,專治跌打損傷,一劑膏藥也就好的。”洪江說:“這正好,咱這就請了那醫生去治病,你也就放心我是真是假了!”當下,兩人搭車去了那醫生家,又和醫生坐了一輛出租車到雙仁府來。

醫生揭了莊之蝶腿上的紗布,拿手按了一下腳脖邊的肉,肉便陷下一個小坑,很久才慢慢消失。黃廠長氣憤地說:“這算是什麼醫學院的教授;教授教授,是白喫社會主義的野獸嘛!你等着,宋醫生給你貼了膏藥,明日一早你就上城牆頭上跑步跳高去吧!”那醫生說:“老黃,別叫我醫生長醫生短,我可不是醫生哩!”黃廠長說:“你也是死不求人,端了金碗卻要要飯,在那個中學裏幹什麼屁事?一天落不下三元錢,真不如辭了職去辦個私人診所喫香喝辣!你好好爲莊先生治傷,治好了,莊先生是名人,還不幫你辦個行醫執照?!”莊之蝶便問怎麼還不是個醫生?黃廠長才說了他一直未領到行醫執照,現還在一所中學當伙食管理員,只是私下給人配藥。莊之蝶倒也激動了,說:“你有這出奇手段,真是應該好好發揮特長的。當然辦行醫執照要衛生局批准發放,衛生局我沒什麼過密的人,倒認得尚賢路街道辦事處的王主任,他的堂哥在衛生局當局長的。”黃廠長說:“宋醫生,這你聽到了吧?什麼叫名人?名人就不一樣嘛!咱們趁熱打鐵,今日就讓莊先生領了你我去找那個王主任,先與衛生局接上頭。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以後就不再麻煩莊先生,你直接去纏他局長!”宋醫生聽了,也是喜出望外,卻說:“這行嗎?今日怎麼讓莊先生去?!”莊之蝶見黃廠長這麼順竿往上爬地提出去辦事處找人,心下有幾分不悅,但見宋醫生一臉爲難神色,倒覺得此人老實。想現在的醫院,一般是西醫見了病只是推,中醫見了病又只會吹。姓宋的見腳傷,沒有說他能治得好也沒有說治不好,莊之蝶就明白此人有信心治的。之所以有這樣的醫術卻沒有個行醫執照,恐怕也是他不善於交際的緣故吧?就答應可以去一趟的。宋醫生就站起來說要上廁所,莊之蝶說家裏有廁所,是坐式馬桶的,比巷口公廁蹲着舒服。宋醫生說:“正是我嫌那馬桶不習慣的。”柳月就領他出了院門,指點了方向讓他去了。好長時間,宋醫生沒有回來,黃廠長就說了101藥廠生產狀況,千聲萬聲地感謝莊之蝶寫了那篇文章。洪江自然提出畫廊董事會的事,莊之蝶還是說這事你和趙京五商量着辦吧!黃廠長就要說什麼,洪江忙說:“黃廠長,瞧你一身的汗,你去擦擦臉吧!”黃廠長撩起衣襟聞了聞,似有些不好意思,說:“我這胖人不耐夏嘛!”去了水池上擦臉擦脖。洪江就過去小聲說:“你不要當着莊老師面提董事會的事。你也聽到了,他讓我全權代表了他辦這件事哩!他現在有病,心裏煩,當面再說了,他該怨我連這點事也辦不了!”黃廠長說:“那你給我一份章程吧。這一月手頭緊,下個月我帶了錢去找你再說。”洪江就給了他一張章程,又給了自己的名片。這時候,宋醫生總算回來了,手裏卻提了偌大的一個塑料袋子,裏邊裝着兩條紅塔山香菸、兩瓶紅西鳳白酒、一包蓼花糖、一包麻片。嚇得莊之蝶急呼:“以爲你去廁所,誰知你去花這錢?你來治我的病了還給我買這東西,這叫我怎麼收?!”宋醫生紅了臉,說:“第一次見到你,空手怪難看的,何況你答應去見王主任。光衝能說這一句話,哪是這點禮品能打發的?”黃廠長說:“這你要收下的,等診所能開張了,宋醫生是有錢的主兒!”莊之蝶說:“那好吧,現在咱們就去,把這些禮品給那主任提上。”宋醫生硬不,雙方爭執了半日,莊之蝶留下了一條煙。宋醫生就出去叫了出租車,黃廠長和洪江攙扶了莊之蝶出得巷口,四人搭車去了尚賢路。一到街道辦事處主任辦公室,王主任幸好在,正與人談話哩,就先讓他們在一旁坐了喝水。

和王主任談話的是位戴着白框眼鏡的女人,坐在那裏,雙腳絞着放在椅下,兩手死死抓着放在膝蓋上的小皮包兒,說:“王主任,我十分感謝你對我的關懷和信任,能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我好激動呀!昨日夜裏三點鐘還是睡不着的,我姐姐還以爲我那個了。”王主任就說:“以爲你哪個?”女人說:“這怎麼說呢?她總是關心我的婚事,以爲我有男朋友了!”王主任說:“聽你們廠長說你一直沒談戀愛的,現在是有了?”女人說:“我畢業那天就發了誓的,不幹個事業出來我不結婚。王主任,正因爲這樣,我十分看重這次機會。昨晚三點爬起來,想了許多種方案,是依照中國大唐建築還是明清建築?我想吸收一些西方現代建築風格,能不能既像一種城市的雕塑,又是一種公共實用場所呢?”王主任說:“這你不要急,你一定會出色地完成這個任務的。討論人選時,我一提到了你,別人還不同意,我始終堅持哇!現在看來我的眼光是不錯的麼!人是選對了的麼!可我要提醒你,你的婚姻問題卻要解決的,這麼漂亮的人至今沒個對象,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是你的眼光太高了吧?”女人說:“我已經給你說過了,我是不幹出個名堂不找的。”王主任就皺皺眉,伸手在桌後牆上掛着的一個沙袋上狠狠打了一拳。沙袋邊竟還掛有一雙拳擊手套。女人似乎有些喫驚,扶了一下眼鏡,說:“主任是拳擊愛好者?”王主任說:“我這是出出悶氣罷了。你說你不幹出個名堂不找對象,我理解你。現在不順心的事多哩,五年前我就是這裏的主任;五年了還是這裏的主任。你說我不煩嗎?可煩了打人去?殺人去?你能打了誰殺了誰?!在家守個黃臉婆子,你一高聲說話她就沒完沒了地嘮叨了,我只得買了這拳擊手套,只有打這沙袋出氣!”莊之蝶聽了,心裏騰騰騰地跳,倒能體諒這王主任的苦楚,一時下意識地頓了頓頭。黃廠長就叫開了:“這是好主意,我那老婆是不喫虧的,你打她一下,她得還你兩下。男人家當然是讓了她了,可你打得輕了治不服她,打得重了又怕失踏了她。我就也買這個去!”走過去竟取了手套,也真的在沙袋上打了幾下。女人瞧王主任和客人說起拳擊,爲難了一下,站起來。王主任說:“你別走,等會兒我還要給你說話的。”女人說:“我到廁所去一下,廁所在哪兒?”王主任說:“這條巷沒有。辦事處後院有個後門,過了後門就是隔壁那尚禮路,靠左邊是廁所。你到了後門口,那裏蒼蠅就多了,你跟着蒼蠅走就是了。”女人給莊之蝶他們笑笑走出去,又走回來,取了桌上的小皮包。王主任又說:“到了後門口,看見有一堆破磚了,你得拿一塊去廁所墊腳,那裏髒水多哩!”

女人一走,洪江悄聲對莊之蝶說:“這女人一看就是個有錢的孃兒!”莊之蝶說:“不見得。那小皮包別瞧着高檔,裏面只裝手紙。”洪江說:“她那麼漂亮的,還愁尋不到個腰纏萬貫的?”王主任便聽見了,說:“漂亮吧?夠漂亮的了!蠟燭廠三百多人,就數她出衆。你瞧那臉,白裏透紅的,像剝了皮的雞蛋在胭脂盒裏滾過了一樣兒的!”莊之蝶說:“她好像不是工人,你們在搞什麼建築設計?”王主任說:“作家眼睛毒!她是學建築設計的中專生,畢業分配時卻分不出去,省市設計院正牌大學生都閒着,哪裏還能進去?只好分配到蠟燭廠。現在全市有四十八條街巷沒有一個公共廁所。人代會開了以後,市長提出要爲市民辦幾件好事,修廁所就是其中之一。我是把這條巷的廁所設計任務交給了她的。大作家,多時不見你了,又寫了什麼?幾時寫寫我們這些街道辦事處嘛!”莊之蝶說:“那好呀,只要你當主任的願意,我幾時真的就來了解情況了!今日來卻是有件事求你的。”就說了宋醫生的情況,拜託他給其堂兄說說情。王主任說:“有你大作家一句話,這我能說個不字?宋醫生,那咱算認識了!你改日來吧,把情況寫出材料,我領你去見我堂兄。”宋醫生雞搗米般地點着頭。這當兒,女人就回到了門口,在那裏使勁跺腳。王主任就說:“我讓你帶一塊磚的,你沒有帶嗎?”女人說:“我帶了,可那裏人排了隊,排得久了我嫌磚太沉就丟了。多虧是高跟鞋,若是平底的,不知溼成什麼樣了!”

王主任說:“這陣兒人還少的,要是晚上放完電視或是早上起牀後,那排隊人才多的。好多是丈夫給妻子排隊,妻子給丈夫排隊,旁人看見了還以爲男女一個廁所哩!更有趣的是過路人又常常以爲什麼漲價了,開始搶購哩,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排上了!”衆人都笑起來。女人說:“你們辦事處還有這麼個後門兒,居民卻要繞多長的路?上了一次廁所,我越發覺得我接受的任務是多麼重要!王主任,還有一件事忘了請示你,就是公廁的地址問題。今早我去這條巷看了看,北頭是家飯店,廁所是不能放在對面的;南頭是一家商店,但那裏還有一個公用水龍頭,廁所總不能和飲食用水在一塊兒。唯一合適的是中段那裏,可那裏有家理髮店,店老闆聽說建公廁,叫喊他家靠這小店喫飯的,誰要佔他家地方,他就和誰拼命呀!”王主任說:“他有幾個小命?”女人就不言語了。莊之蝶看着女人怪學生氣的,便覺得十分可人,問道:“聽口音你原籍不是西京人?”女人說:“我是安徽人。”王主任說:“阿蘭,這是我的老朋友莊之蝶,是個寫書的作家!”女人立即銳叫了一聲,但又爲自己的失態害羞得滿臉通紅,說:“你一進來,我就覺得這人怎麼好面熟的,但一時又記不得在哪兒見過?王主任這麼一說,我恍然大悟,我是在電視上見過你的!”莊之蝶笑了笑,把話題避開,說:“安徽人,安徽什麼地方?”阿蘭說:“宿州。莊老師去過?”莊之蝶說:“說到宿州,我倒想起了一個人,不知你知道不知道?一個五十年代的大學生,後來錯劃了右派,聽說很能幹,又很漂亮,現在只知道寡身在宿州,卻不曉得是宿州的哪個單位?”洪江說:“你是不是說和鍾主編相好的那個女同學?”莊之蝶說:“你也知道?”洪江說:“我聽周敏說過這老頭的怪癖,那麼大年紀了還要風流,一封封地去信,剃頭擔子一頭熱着害相思!”莊之蝶說:“你不瞭解實際情況別說老頭的壞話!”就又問阿蘭:“你知道不?聽說過沒有?”阿蘭想了想,輕輕把頭搖了。莊之蝶說:“你幾時離開宿州?”阿蘭說:“離開七八年了。每年回去也待不了多少日子。因爲不是一輩人,知道的就少了。”莊之蝶說:“宿州還有你家的人嗎?”阿蘭說:“我姊妹三個,二姐和我在西京,大姐在宿州郵電局。你要打問這個人,我讓我大姐打問好了。”莊之蝶說:“不必打問,或許這人壓根兒不在宿州,是別人誤說了,或許此人早已不在人世上,但如果你肯幫我,我倒有事求你的。”阿蘭說:“什麼事?能給莊老師辦理,我也榮幸的。”莊之蝶便把他的名片遞一張給阿蘭。阿蘭說她沒有名片交換的,她們廠門房有電話,但那門房不給工人傳;有事讓給她二姐家打公用電話,這一年她們廠宿舍拆遷,她是住在二姐家的。就在一張紙上詳細寫了她二姐的住址、姓名、電話號碼。莊之蝶謝了,就說:“到時候我來找你。”王主任見莊之蝶和阿蘭說得太多了,顯得不耐煩了,拿拳頭擊了一下沙袋。莊之蝶領會了,就對宋醫生他們說:“就這樣吧,王主任肯幫忙,你改日再來讓主任領了去見局長。今日主任事忙,咱們就不打擾了。”衆人便站起來。王主任說:“不多坐啦?那有空來呀!如果什麼時候牌桌上三缺一,你打個電話來,我也隨叫隨到的!”送客人到門口,阿蘭卻從手提包裏取出一個日記本來要莊之蝶簽名。莊之蝶說:“籤這有什麼用?”但還是簽了。喜得阿蘭送莊之蝶出門,自個先雙腳從臺階上往下蹦,一蹦卻窩在了那裏。衆人忙叫着:“腳崴了?!”腳沒崴着,一隻鞋的後跟卻掉在那裏,阿蘭已羞得一臉通紅。王主任說:“你瞧瞧,你瞧瞧,這是乾的什麼事嘛!”阿蘭說:“我太丟人了!這鞋纔買了不長時間呀,這麼不經穿的?!”站起來,一腳高一腳低走不成路。王主任要去街口鞋店買一雙新的來,阿蘭忙說:“這使不得的,使不得的!掉了就掉了吧,我姐夫能修了鞋的。”就撿了一頁磚砸起另一隻鞋的後跟,一砸也砸了下來,兩個後跟便裝進了手提包裏。看着莊之蝶他們,說聲“再見”,臉上羞紅還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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