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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尿苔只說出了窯神廟他就可以回家了,沒想到的是開石竟然把麪粉用手扶拖拉機拉回來了,回來是這麼快,麪粉袋子裝了一車廂,這麼多的麪粉,古爐村人都沒見過,稀罕地攆着手扶拖拉機,直到了山門前,開石停了手扶拖拉機,把跟隨的人轟走,他們肚子裏喫不到這些麪粉,這些麪粉也不能讓他們眼睛看飽。七八個人把麪粉袋卸下來往窯場掮,最後剩下一袋,開石要掮上去窯場的,因爲霸槽已經安排開石去那裏幫忙做飯,但開石懶得掮,要狗尿苔掮。狗尿苔說:我又喫不上!不願意。開石說:掮上去了給你喫一頓。狗尿苔說:說話算話。把一袋麪粉掙死累活地掮上了窯場。
這一頓飯擀了麪條,雖然還不是撈乾長麪條喫,但燴麪裏還煮了土豆片,仍是古爐村人平日難喫到的,窯場上的人都喫了,開石也喫了,但沒人問狗尿苔喫不喫。開石說:你不急麼,等會兒給窯神廟送飯了,給你剩一碗。狗尿苔沒吭氣,就在開石面前撓起身子來,他本來並沒有癢,想讓開石看着逗他身上也癢。果然,開石就也渾身癢起來,放下了碗,撿起燒竈的一個包穀棒信子塞進交檔裏去搓。
最後是把剩飯又摻了開水,開石讓狗尿苔幫着抬到窯神廟,政訓班的人一人半碗。那個南方人已經從門房橫樑上解開繩索放下來了,就躺在西廈子屋角的一堆稻草上,別人都端着碗喫了,他從稻草堆上過來,眼巴巴看着開石用木勺在刮桶底,刮出了半碗,他就從靠在牆上的掃帚上折筷子。開石說:就這半碗了,狗尿苔你喫了吧,我說話算數!狗尿苔一下子端起碗,吭啷,先在碗裏吞了一口,卻說:那他……。開石說:讓他舔桶去!那個南方人只好提了桶,他用筷子在桶裏刮,刮不出什麼,就又用指頭去刮,刮一下,嘴把指頭吮一下,後來頭就塞進桶裏用舌頭舔起來。狗尿苔可憐起這個南方人了,心想他不知餓了多久,如果這一頓還喫不上飯,那就得到明天才能喫上,他就不喫了。當那個南方人把頭從桶裏出來,又倒了水去涮桶,狗尿苔突然生氣了,哐地把手裏的碗和飯丟進桶去,罵道:你那樣子噁心不噁心?古爐村再窮,也沒人這麼喝涮桶水!然後就從院子裏走出去了。
開石在窯場幫忙做飯,沒做兩天,倒成了管伙食的人,還把他媳婦也叫來燒竈。窯場的飯不知比村人的飯好了多少倍,他們兩口子都能混着喫。但是不久,窯場上的人都患上了疥,他們起先也不知是怎麼啦渾身奇癢,整日的心狂意躁,跑去給霸槽說了,霸槽說是不是得了疥了,扒開衣褲看了,證明是疥。這些人就得知是住在窯場的開石傳染的,罵開石不厚道,自己有疥爲什麼不吭聲,還要晚上鑽進他們被窩裏取暖。開石說:革命使我們染疥麼!那些人就說:革命也讓我們打人哩!壓住開石就打,打得開石爬不起來,嚇得他媳婦回村去叫面魚兒,面魚兒才把開石揹回了家。
霸槽把立柱和冬生又派上了窯場,擺子和冬生不能不去,去了就脫了褲子讓那些人看着並沒有疥瘡,又介紹着說用窯灰搓身子能治住疥的,那些人就鬧騰着要燒窯取灰。霸槽沒辦法,只好又燒窯,這次燒窯只做了少量的碗坯,窯也只點火燒了兩天兩夜,那些人就開窯取灰。一天搓三次,搓了三天,疥果然是消失了。而榔頭隊的家裏人也都來窯場搓灰,後來,原紅大刀的人,連同他們家裏人,也都來搓。禿子金先是不同意,來問霸槽意見,霸槽說:不給他們治,那也可能還會傳染咱們的,不要讓他們來窯場搓,分些灰讓他們回去搓。一時間,村人在巷道里見了,都問:你搓了?
面魚兒在這期間也去了幾趟窯場,他給自己搓了,還帶了一盒灰拿回來給開石兩口。可開石的疥已經上了臉,搓了幾天沒有見效,下巴上出現了一些紅疙瘩,額頭上又出現了兩個紅疙瘩,人開始發高燒。面魚兒的老婆來請婆去看看開石的病,狗尿苔把婆拉到一邊,說:你不要去,他會傳染你的。婆說:啥能傳染我?我得去看看。狗尿苔說:那你遠遠看一眼就對了。婆到了開石家,開石媳婦哭得汪汪的,說:蠶婆,是不是疥上臉拿席捲呀?婆說:你鬼娃子,讓他聽到呀?!開石其實已經聽到,見了婆要爬起來,卻爬不起來,說:蠶婆,你救我!婆手在褲窩裏一伸,被窩裏像起了火,說:沒事開石,疥上臉那是指鼻子上的。就吩咐開石媳婦用酒擦眉心、後脖和胳肢窩,再用窯灰繼續搓身子,渾身上下搓。面魚兒就又到了窯場,競擔回了兩筐窯灰就鋪在炕上,讓開石光身子躺上去,還用灰埋得只露出個頭。
面魚兒擔了兩筐窯灰,在霸槽的老宅院門口,遇着了馬部長,馬部長老是那身打扮,說:呀,擔這麼多灰!面魚兒說了開石的病,馬部長說:你們這個古爐村,不出革命經驗,就出傳染病!卻讓面魚兒進院取了個瓦盆,要留一盆子。面魚兒說:你也染上了?馬部長說:廁所里老是爬蛆,我想灑些灰。面魚兒說:殺蛆得石灰,這窯灰不行。馬部長說:試試麼。端了瓦盆進院,當即把院門也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