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原本沒有多少人去的窯場,現在倒惹得人去看稀罕,那些卡站的人差不多都是縣城裏的幹部、工人和學生,長得和古爐村人不一樣,而且沒一個留着光頭,都穿黃色的軍大衣,即便沒穿大衣的,也都是小棉襖上罩件中山裝,四個口袋總塞得鼓鼓的,尤其是褲子,一律是前邊有開口。霸槽原來是一直學着縣城人的樣子的,這麼多的縣城人來了村裏,霸槽就不覺得特殊了。開石還沒和那些人打架前,那個胖子給開石了一件褲子,開石覺得老是一邊穿着容易爛,就把開口穿在了後邊,結果又蹲不下身,那些縣城人嘲笑過開石,村裏人也在笑開石。狗尿苔就讓婆也給他做一件那樣的褲子,但婆不會。讓古爐村人更驚奇的是馬部長,一個年紀輕輕的女人能打槍,能講話,那麼多男人服服帖帖聽她的,他們以前沒聽說過,現在能親眼見了,以致連葫蘆那樣的老實人在家裏也覺得自己的媳婦不順眼了。葫蘆媽的臥屋牆黑了,葫蘆的媳婦想給婆婆刷刷牆,讓葫蘆去南山挖白土,葫蘆去了半天揹回來不到一籠子白土,葫蘆的媳婦就嘟囔葫蘆懶,不像個男人,氣得葫蘆坐在門外喫煙,馬部長揹着槍經過,他就對媳婦說:你看看人家!你會打槍呢還會在人面前說話?!葫蘆媳婦說:你看上人家啦?你尿泡尿照照自己!兩口子從來沒紅過臉,這回吵了一架。村裏人一湊堆兒都要說到窯場,其實,說得最多的是窯場上的喫喝,說人家喫白饃,喫撈麪,即便喫糊湯,糊湯裏還煮了豆。姓朱的人家說這話也只是過過嘴癮,而姓夜的,尤其榔頭隊的成員議論這事時心裏就哄哄着氣,因爲他們是喫不到那大鍋飯的,抱怨都是革命哩,造反哩,外來的人能喫香喝辣,他們只能稀湯寡水?!當霸槽讓他們給窯場送柴禾,送煮鍋的土豆、紅薯、蘿蔔和酸菜,送了一兩回就不願意送了。窯場上的那些活,比如再在窯洞裏修個大竈,架個大鍋,再用稻草編些鋪炕的草墊子,去山溝裏挑水,也是能推脫就推脫,推脫不了就磨洋工。或者,就讓狗尿苔去幹。

狗尿苔是不停地到窯場去,他不明着去,總是約了牛鈴說是挖老鴉蒜呀、挖野小蒜呀,就來到中山上,卻常常坐在山坡上看着人家喫飯。這一天,狗尿苔說:如果讓你喫蒸饃,你能喫幾個?牛鈴說:我能喫五個!狗尿苔說:我也能喫五個!牛鈴說:你不行。狗尿苔說:我行!兩人爭得紅脖子漲臉,連窯場上喫飯的人都聽到了,那個胖子,也就是在公路哨卡上欺負過狗尿苔的那人,過來罵:我們的饃你們喫啥呀?!狗尿苔說:只是說說。那人說:不準說!不準說了,狗噁心?狗尿苔就故意大聲問牛鈴:你一次能屙多大一堆?牛鈴說:碗大一堆。狗尿苔說:你是牛呀?牛鈴說:牛屎裏有草節子,我屙的裏邊有蟲哩。胖子咯哇咯哇嘔吐,砸着土疙瘩攆他們走,戴花卻把他倆喊住了。

戴花和開石的媳婦都是在窯場做飯的,開石的媳婦後來回去伺候開石,霸槽又把牛路的媳婦派去做飯。戴花一喊叫,狗尿苔悄聲說:我說來聲好久不見來了,戴花原來到了窯場。牛鈴說:長寬說他哪一派都不參加的,咋讓戴花也去做飯?狗尿苔說:做飯不一定就是榔頭隊麼,你看她胖了瘦了?牛鈴說:瘦了,喫那麼好的咋還瘦了?!戴花還在喊:你兩個長着耳朵出氣嗎?狗尿苔說:你喊誰哩?戴花說:喊你們哩!狗尿苔說:啥事?戴花說:沒水了,你倆擔水去,擔三擔子水,給喫個饃!狗尿苔說:我不愛喫饃。牛鈴對狗尿苔說:只要給饃喫,咱就擔。狗尿苔說:我不擔!牛鈴說:我想喫饃哩。狗尿苔就說:你喫吧,你去喫吧!甩了手就走,聽到有人在說:牛鈴你碎(骨泉)東倒喫羊頭西倒喫狗肉,你想擔麼還不讓你擔哩!戴花好像在求情了,說:不就是一個饃的事嗎,你們都懶得去擔,總得有水呀!牛鈴真的留下來去擔水了。

狗尿苔從山上往下走,嘴裏不停地嘟囔:饃有啥好喫的,沒饃喫,我還不餓啦?一個饃能頂住多少飢?甭說一個饃,就是喫十個八個,還不是一泡屎全拉了?不喫,不喫饃,呸,就是不喫!

一進家門,婆在臺階上坐着梳頭,狗尿苔說:婆,今兒啥飯?婆說:能有啥飯?你去刮些土豆,咱做面水子煮土豆。狗尿苔大聲地說:我要喫饃,喫蒸饃!他的聲大,婆聽得明白,但婆卻疑惑地看着他,嘴張得多大。杏開從山牆外的廁所裏過來,說:狗尿苔你今兒生日嗎,要蒸饃喫?狗尿苔這才知道家裏還來了杏開,嗤啦笑了一下。

杏開的腰身那麼粗了,像是衣服裏塞了個枕頭,狗尿苔不敢靠近她,覺得她現在是提着一籃子雞蛋在集市上,別靠近去撞壞了雞蛋,立即從炕上取了褥子墊在了椅子上,讓杏開坐下。杏開卻把狗尿苔拉到廚房,說:狗尿苔現在有眼色了!到窯場去了?狗尿苔說:就在院子裏說麼,婆耳朵笨了,她聽不着,,啥事?杏開說:是不是馬卓也得了疥?狗尿苔說:馬卓是誰?杏開說:就是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馬部長,你得說實話!狗尿苔說:你聽誰說的?杏開說:當然有人給我說的,你知道她得疥的事嗎?狗尿苔說:這我不知道,我到霸槽的老宅屋去,她在煮鍋,我以爲煮紅薯哩,她煮的是衣裳。杏開說:她肯定也是得了疥了!狗尿苔說:得疥那又咋啦,來的人都得了疥麼。杏開說:別人得疥她得什麼疥?!突然間臉色大變,抓起木勺在案板上哐哐哐地敲,大聲嚷道:她一個人住的她得疥?她來革命呀還是來得疥的?!就坐在竈火口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杏開一哭,嚇得狗尿苔不知所措,從廚房出來,他要問婆這是咋回事,婆也在院子裏嘆氣,說:沒良心,沒良心。狗尿苔問誰又沒了良心,婆卻說:你去擔些水去,杏開在這兒,咱就蒸一籠饃喫。

狗尿苔在泉裏舀水,舀着舀着,驀地醒開了杏開的話:是霸槽把疥傳染給了馬部長?立即就恨起了霸槽怎麼能這樣,更恨起了那個馬部長。她馬部長,哼,有什麼好呢,臉那麼黑,脖子又短,瞧她那雙腳麼,又寬又肥,那是人腳呢還是熊掌?杏開如果是大拇指頭,她馬部長頂多也就是個小拇指頭!狗尿苔把瓢在水裏拍着,水軟得手伸下去就把水掬上來了,可瓢拍下去,水面卻硬得像生了石頭。半空裏突然說:你把瓢拍爛呀?狗尿答說:打她馬卓!半香說:打馬卓呀?!狗尿苔嚇了一跳,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抬頭看時,泉上的塄畔沿坐着半香。他已經見過了幾次,半香不是坐在三岔巷口的那個碌碡上,就是坐在誰家後檐的臺階上,老是好像沒事,坐着了兩條腿就不停地搖。現在,她又坐在塄畔沿上,兩條腿搖得生歡,腳上的鞋幾乎要掉下來了,但畢竟沒有掉下來。狗尿苔說:我打水!半香說:馬卓在水裏?狗尿苔說:你在水裏!泉池裏的皺紋消失了,又是一個玻璃鏡子,半香的腳搖起來的時候,一隻腳就在那裏。半香嘎嘎嘎地笑,說:馬卓一來,咋都變了,狗尿苔都不安生了!狗尿苔就歪了頭問她:你說馬卓好不?半香說:好呀!狗尿苔說:好在哪兒?半香說:人家能打槍呀!狗尿苔說:還有?半香說:能領住男人呀!狗尿苔說:還有?半香說:還有你個頭,你咋恁上心她?!狗尿苔說:她漂亮嗎,她能揚場栽稻子嗎?她能擀麪織布納花鞋打毛衣嗎?她哪兒比杏開好?!半香說:噢,你是爲杏開打抱不平了?我告訴你,杏開再好,杏開是農民,人家是公家人,杏開是古爐人,人家是城裏人!狗尿苔看着半香,半天說不出話來。他要說杏開爲他霸槽都懷上娃了,他怎麼能和馬卓好,但狗尿苔不說這些,他說:你咋一天沒事就是坐哩,你不怕掉下來?半香說:你操你的心!我不坐着幹啥,生產不生產了,革命又沒有我,我不坐幹啥呀?我告訴你,能行的男人就是要多找女人,能行的女人也就多找男人。狗尿苔嘟吶了一句:你是說你呀你有幾個男人,幾個男人把你……。他不往下說,擔了水就走。半香卻從塄畔沿上站起來,罵道:你個碎髁,你啥都知道麼,我告訴你,不是幾個男人把我怎樣,是我用過幾個男人!半香怎麼變成這樣,沒皮沒臉。狗尿苔又往上瞅了一眼,半香的眼睛紅紅的,嘴很大,嘴脣紅腫,像是狼才喫了死娃子。

其它小說推薦閱讀 More+
影視那些年我們的意難平

影視那些年我們的意難平

江湖夜雨一盞燈
關於影視那些年我們的意難平: 無數不願轉生的女配炮灰齊聚地府,他們散發的大量怨氣形成霧霾,嚴重影響了地府的生態環境。爲了解決這些問題,輪迴司主管呂雉聯手穿越司主管阿嬌共同打造了一檔名爲地府重生大抽獎的綜藝節目。每位被抽中的孤魂都可獲得一次重生機會,用來打臉復仇彌補遺憾待怨氣消散便可輪迴轉生1.爲有暗香來妾室紅豆2.仙劍奇俠傳三鳳羽公主3.小魚兒與花無缺江玉燕4.蘭陵王鄭兒5.天仙配張巧嘴6.香蜜
其它 連載 172萬字
神明降世,看見血條的我殺瘋了!

神明降世,看見血條的我殺瘋了!

不喫魚粥
關於神明降世,看見血條的我殺瘋了!: ——“來嘛來嘛,來挨一刀!”“不死?血條清零,就會死!”“只要有血條,神明也殺給你看!”世界的暗面、殘破的版圖、來自深淵的異種……身後沒有燈火,身前白霧茫茫。有人相信光,有人滅了光,那些夾在中間的人又當如何抉擇?——深淵降臨,異種入侵。長夜紀元,神明不死?少年看向空中太陽:那裏有着一長串血條。“神明?就你剛纔亮的血條是吧?”
其它 連載 449萬字
太初帝尊

太初帝尊

二五仔仔
林塵因被青梅竹馬迫害,意外得到古老傳承,從此踏上逆天途!我爲帝尊,辱我者殺,阻我者死! 太初帝尊
其它 連載 287萬字
修仙強者重回都市

修仙強者重回都市

我喫大玉米
當年,葉玄狼狽離去,生死未卜。如今,葉玄回來了,當君臨天下!那些辱我,諷刺我的,譏笑我的,你們的噩夢來了。
其它 完結 797萬字
致命索情:男神強勢奪愛

致命索情:男神強勢奪愛

濃妝素影
婚事在即,她撞見未婚夫與當紅女星在她的婚房恩愛。婚禮當日,她卻在另一個男人房裏醒來,誤惹惡魔,她藉助強大勢力,華麗翻身。“嫁給我,我寵你上天,不嫁,我毀你所有。”她笑顏如花,“請問穆少,是寵愛還是……寵幸?”他倨傲狂妄俯視一切,卻偏偏中了她的盅。“穆少,景小姐被表白了。”“穆少,有人向景小姐求婚。”……論搶女人,誰能與穆少匹敵?敢跟穆少搶女人,分分鐘滅了他全家!
其它 連載 254萬字
妹控皇兄請自重(追妻火葬場)

妹控皇兄請自重(追妻火葬場)

華如桃李
【最近剛開了新文呀,跪求各位人美心善的小天使們捧個場,點我專欄——《她死後皇帝瘋了》(書穿)文案可見下,求收藏呀!!!】 —— 本文文案①:酥酥永遠都忘不了初見元澧時的場景,作爲東源國的太子,他親自率軍殺入皇宮,又在衆星捧月下緩緩向皇后她們走近,俊美尊貴,宛如神祇。 他濺血的臉上緩緩勾起了一抹嗜血的冷笑,然後利落出劍,親手捅死了西煙國最尊貴的皇后與公主。 也就是東源國的前皇后,以及他同父異母的親
其它 連載 8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