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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把一擔水擔回家,杏開人已經走了,婆說她留杏開沒留住,狗尿苔就說:她倒哭啥的,應該去找霸槽!婆說:你知道她的事了?她去找過,兩個人吵了一架。狗尿苔說:我去找!婆說:你是誰,你去找?你以爲現在的霸槽是以前的霸槽了?
從此的狗尿苔,再不願意在古爐村亂鑽亂跑了,心裏長了草,人也蔫了許多,見着霸槽和馬部長,能躲就躲,躲不了就走過去,不說話,瞪着瓷瓷的眼。婆又操心狗尿苔又要像以前一樣犯病呀,倒領着他出去到中山坡上挖老鴉蒜,挖野棗刺根,還領着去河堤上掃樹葉子。但狗尿苔又受不了婆處處管他,說:我沒事的!再出門就不讓婆陪着。
那一天,是晌午飯喫過吧,狗尿苔帶了火繩,原準備去中山上看看善人呀,卻見霸槽就站在窯神廟門口,他就改變主意,不去中山了,回家做些魚竿,要去河裏釣魚。古爐村的人不喫魚,但縣城來的人喫魚,他已經有幾次去釣魚,就帶着貓,故意把釣上來的魚當着卡站上的人給貓喂。但他又帶了貓去了河邊,霸槽竟然也到了卡站上。卡站上擋住了三輛車,車上的人全部下來接受檢查。是鐵栓檢查的,過來給胖子彙報:沒有可疑的人,只是一個人提了一桶白酒。胖子說:那咋是沒可疑人?鐵栓就把那人提溜出來,硬說是聯總人,最後算是把人放了,酒卻扣了下來。有了酒,霸槽就讓鐵栓進村去守燈家尋酒壺酒盅,守燈家是有一套銅做的酒壺酒杯,鐵栓把守燈家翻了個亂七八糟,才把酒壺酒盅拿來。那些縣聯指的人說霸槽就是講究,霸槽便講起爲什麼要拿酒壺酒盅,是因爲古爐村人常說:這壺酒不能冷喝了。冬天裏喝酒就要熱喝,酒壺就在架起的火堆上燎。又講有了酒壺就得有酒盅,這是配套的,就像男人要配女人一樣,一個酒壺可以配四個或六個酒盅,而不是一個酒盅配兩個或三個酒壺吧。喝酒的人就說:啊這有道理。狗尿苔聽了,心裏說:道理個屁!擰身去鎮河塔後的潭裏釣魚,釣了魚拿在塔根下給貓喂。貓往常喫魚,一口叼了魚就吞下去了,今日卻也用爪子把魚擺順,先喫了魚的嘴,再喫魚的眼,然後臥在那裏看着魚還在搖尾巴,它卻又洗着了臉。狗尿苔說:你學誰哩,窮講究!胖子就喊着狗尿苔你把魚拿來烤了喫,狗尿苔就是不過去。霸槽便搖搖晃晃過來了,說:把魚給我!狗尿苔好像沒聽見,對貓說:還喫不?貓說:咪!狗尿苔說:還喫呀?你想喫哪條,白條子還是昂嗤魚?貓叨起了一條白條子。狗尿苔說:瞎眼,認不得哪個漂亮哪個醜呀?!霸槽說:把魚拿過去給他們烤去!狗尿苔說:我喂貓哩。霸槽一腳把貓踢了,說:你還瞪我?狗尿苔說:我沒瞪你,我眼睛大。霸槽還是穿着軍大衣,酒喝得熱了,他脫了軍大衣,裏邊就是杏開爲他織的紅毛衣,他蹲下來挑撿着那四五條魚,狗尿苔突然有了想把紅毛衣撕下來的感覺,就用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袖子一下子變長。霸槽說:你那髒手!手一鬆,袖子又縮短了。狗尿苔說:你不嫌髒的。看見了霸槽的屁股靠着塔,而紅毛衣後襟上有一個線頭掉脫着,就把線頭掛在塔縫裏長出的小青柯樹枝上。
狗尿苔希望看到的一幕終於看到了,當霸槽提了三條昂嗤魚向卡站走去,身後就拖着一條紅線,他竟然全無知覺,紅線就越拉越長。在他把魚扔給了縣聯指的人,一轉身,縣聯指的人發現毛衣已沒有了後襟,而狗尿苔和貓卻從地堰上往村裏去,貓說:妙嗚!狗尿苔說:妙嗚!狗尿苔就抱起了貓,人和貓都快樂地說:妙嗚妙嗚!
狗尿苔有了報復的快感,就在他回到了村裏,他想着如果是秋天就好了,他可以到霸槽家尿苔就這麼想着,不知不覺競走到了霸槽的老宅屋前,見院門關着。院門關着裏邊就有人,是馬部長正用窯灰搓身子嗎?那疥是越搓越長吧,長得腿上有,胳膊上有,再長到臉上到處都有。狗尿苔就去了牛圈棚院裏,爬上了靠近老公房的那棵樹上,又從樹上到了霸槽家的山牆頭上,他往霸槽家的院子裏看。院子裏沒人。哦,馬卓一會兒就從上房屋出來的,她一定會問他:這臉上怎麼這樣多的紅疙瘩呀?他就編哄她:那不是疥,是痘痘。但是,狗尿苔在山牆頭上蹴了好久,馬卓並沒有出來,倒是山牆邊的煙囪往外冒煙,這是燒炕的煙。狗尿苔揭了一頁瓦苫着了煙囪口就跳下來,他聽見了霸槽的院子裏馬卓在大聲咳嗽。
狗尿苔喊:面魚兒叔,叔!他喊聲低沉,卻充滿了得意和喜悅,而面魚兒沒在,所有的牛都在笑。牛笑起來嘴就往後咧,牛牙顯得老大,鼻孑L裏往外噴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