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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山坐在桌子對面,狗的前爪也搭在了桌沿。傅山說:“你是來討賬的,不至於來喪人家的攤子吧?”
疤子臉說:“喲,這是誰?!”傅山一拳打過去,那人從凳子上跌下去,還未回過神兒,但見一個影子從桌那邊飄過了桌這邊,自個腦袋就被按在了磚地上。腦袋是按死了,身子還活得厲害。傅山叫着:“狗日的到雄耳川耍兇了!拿刀來,把這頭給卸了!”疤子臉的牙磕着磚地,連聲叫:“大哥大哥!”傅山說:“我沒你大!”疤子臉說:“隊長,傅山隊長!”傅山說:“你還知道我的名字?”手鬆開來,疤子臉趴着磕頭,說:“誰不認得你,誰是眼窩瞎了!”站起來倒了酒要敬傅山,傅山不接他的酒:“掌櫃的,欠別人的錢就籌着給別人還,免得讓誰害騷地方!”
轉身順門就走,衆人啪啪地鼓掌。
“傅山到底是獵人哇!”“他也不算做是獵人了吧?”
狗原本在碗碟的碎片裏噙着了一根骨頭,啃得涎水長流,見主人已經出門去了,一下子丟了骨頭,將那一卷狼皮叼住,四蹄輕快地跟着跑,像管家婆子,又像是跟班。有人嘆了一聲“這狗東西富貴”,從此狗就有了個很溫馨的名字。
但是,誰能料得到,那些曾經作過獵戶的人家,竟慢慢傳染上了一種病,病十分地怪異,先是精神萎靡,渾身乏力,視力減退,再就是腳脖子手脖子發麻,日漸枯瘦。其中一個最嚴重的姓焦的人去醫院求診,醫生也說不清這是害了什麼病,懷疑是出過重力或生活條件不好,他說:沒出過重力呀,已經不鑽山打獵了,耕地嘛基本靠牛,點燈嘛基本靠油。“還有呢,”醫生說,“那以後最好不要和老婆同房。”
他說這怎麼行,不住在房裏住哪兒。醫生知道他聽岔了,再說:“不要性交。”他倒躁了:我爺姓焦,我爹姓焦,我爲什麼就不能姓焦了?!醫生只好說了粗話,問他是不是××過度?他低了聲說:以前我是獵人,××基本靠手哩。醫生噢了一聲便不再問了。這個人後來是死了,身子萎縮得只有四五歲孩子那麼大小了。消息傳開,傅山也發覺自己的腳脖子發軟,但傅山是何等角色,他不敢把他的感覺告知任何人,只在月明星稀的晚上,獨自一人默默地來到銀花河邊,遙望着霧濛濛的對岸,一股風清晰地傳送過來野獸的腥臊味,他知道在那邊樹林中是有一隻狼了。果然這狼開始走出了林子在一片月光下嗥叫,叫得舒緩悠長。傅山是聽得懂狼語的,那狼的叫聲翻譯過來,是:母狼,母狼,你在哪兒?作爲獵人,傅山感到了莫大的羞愧,因爲那隻狼分明已經看見了他,而且竟做出跛腿的情狀,一瘸一瘸走了十多米遠,然後就兜着圈子撒歡來調戲他。傅山是沒有帶槍的,這時候他的腳脖子極度發軟而支持不住,跌坐在了河灘上。
十天後,傅山終於再次穿起了獵裝,揹着那杆用狼血塗抹過的獵槍,當然還有富貴,出了門。他的行李非常簡單,口袋裏只有錢和一張留着未婚女人經血護身紙符,再就是捆成了一卷的那張狼皮。他來到了老縣城池子,他要再次去一趟商州真正的狼窩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