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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鼠狼肉不好喫,扔了去,尾巴送給你吧!”老太太對我說。
我要尾巴幹什麼?謀着捉狼哩,捉了個黃鼠狼,老太太真會戲弄人。爛頭說你不要呀,這能賣錢哩,狼毫筆你以爲都是狼的毫毛做的嗎,其實除了狼的毫毛主要還是用黃鼠狼的尾巴製作哩。我仍是不要,回到房間重新睡下,爛頭卻沒了睡意,問現在幾點了,我看了表說九點十分,他說你睡吧,我出去轉轉,還給我掖了掖被角,就出去了。
爛頭一走,我也睡不着了,而且老太太在堂屋裏紡線,嗡兒嗡兒得蠻好聽,我就又穿衣下來,和老太太說話兒。老太太是前年把老頭子死了的,兩個兒子,大兒子分家後新蓋了房,就是前面溝岔口的那一家,她和小兒子過,今日兒媳的弟弟結婚,小兩口行門戶去了。“生了兒是給親家生的”她說,這一去怕三天四天不得回來的。我當然就問到這裏還有沒有狼,她說狼確實是少了,她當年嫁過來的時候,一個冬天一隻狼糾纏上了她,是隻禿尾巴狼,出門老碰着,碰上了狼就坐在路邊嘟陸嘟地向她吹氣,然後就走了,她也不知道狼是爲啥卻沒有喫她,現在倒是一年半載裏真見不着一隻。今年正月,她去泉裏舀水,看見泉邊坐着一隻狗在喝水,她確實以爲是狗哩,說:狗子,狗子,你把水喝髒了,人怎麼喝?那狗看着她,把尾巴往屁股下收了收,這一收她看見那尾巴又粗又硬,叫了一聲“狼!”狼被識破了面目,站起來慢悠悠地走了。“狼聰靈得很,它看我一個老婆子,走開時走得慢騰騰的,我還納悶:”年輕時狼不喫我,年老了,一把幹骨頭的,狼更是不喫了!“我笑起來:”那土塬上的獨屋裏也住着個老年人嗎?“
“你是說鐵墩呀!”“叫鐵墩?”
“鐵墩老倒不老,但是個光棍,一人喫飽全家都飽了,他住在那兒圖方便,白日黑夜門開着,盼着進來個女的哩!那老光棍,只要尾巴一揭是個母的他都要哩!”“今日有隻狼就進了那屋的。”“是不是?母狼都尋他啦?”
老太太呵呵呵地笑,臉皺得像個核桃。
“他呀,門開着是沒喫過虧,”老太太說,“這四條腿的都還能防,兩條腿的就防不住了。”“兩條腿的?”
“兩條腿的人呀,前日門上來了一個人,可憐兮兮的,婆婆奶奶地叫,我只說要飯的惶,舀一碗飯讓他在屋裏喫,我就去場上抱一捆柴去,回來他人不見了,碗拿去了,連雞窩裏一顆雞蛋也沒了!”“那你不懷疑我們是賊吧?!”“揹着照相機做賊啊?!”老太太有趣,我當下提出要給她照一張相,她高興地應允了,就到臥屋好長時間不出來,出來了已換上一身新衣,頭也梳得一絲不亂,搬出個老式椅子坐下讓我照。但照相的時候,她卻怎麼也是不笑的,我讓她笑,笑得特別生硬。一照畢,她便又恢復了能說能笑的樣子,直嚷嚷剛纔把她緊張死了,她讓我看她的手,手心裏果然是汗。這當兒,爛頭碎步跑回來,臉色通紅,老太太說:“你在這裏還熟呀!串誰家了,勾引誰家媳婦了?”說得爛頭臉更成了紅布,不敢看老太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