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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回到了自己西邊的臥屋時,才坐在炕邊,娘也順腳進來,問累不累,要是累了就歇下,這些人喝開酒時間沒個長短,你敬過他們酒了,禮節也到了,有子路陪着就是。但西夏沒有睡意,坐着和娘說話兒,間了問身體狀況,又問了問缺錢花不,突然說:“娘,來喝酒的個子都那麼小,那個叫蔡老黑的倒顯得高?”娘說:“蔡老黑姓蔡麼,那是個土匪!”
西夏說:“土匪?”娘說:“脾性像土匪,現在還算好多了,年輕時纔是惹不起,搭坐牢出來……”西夏說:“他住過牢?”娘說:“甭說了,別讓他聽到。”西夏歪過頭,從門扇縫裏往屋庭裏看,蔡老黑正端了酒盅敬子路,子路推託是不敢再喝,蔡老黑不行,吼着滿座的人給你敬酒你都喝了,我敬你你就喝不了了?子路說,那我喝半盅吧,蔡老黑臉上不悅了,拿酒瓶給一隻玻璃杯裏咕嘟嘟倒了一杯,端起來一仰脖子灌下肚,然後坐下說,你喝半盅你就喝半盅吧!子路硬硬地笑了一下,終是把那一滿盅酒喝了。西夏說:“子路和蔡老黑不熱火?”娘只低着頭把被褥鋪了,又鋪單子,說了一句:“不熱火?有啥不熱火的?!”從箱子裏取出兩個枕頭來。西夏隨手把枕頭並排放在一頭,娘卻一頭一個放了,說:“睡的時候再拿過去,要不進來個人笑話哩!”西夏就咯咯地笑,娘也笑了,說“睡的時候,你的褲子不要放在被子上。”西夏說:“爲啥?”娘說:“老規矩,婆娘的褲子不能壓着了男人……”正說着,子路進來,低聲問:“娘,家裏還有沒有別的酒?席上怕還得兩瓶。”娘說:“家裏沒有。”西夏說:“咱帶回來不是三瓶‘五糧液’嗎?”子路說:“那些酒得留下過三週年那天招呼上席客的,這些都是閒人犯不着喝那麼貴的。娘,你去牛坤那兒問他家有沒有,借兩瓶。”西夏說:“嗇皮!”子路沒理她,對娘說:“借回來了,你先悄悄放到你那臥屋裏,我再去取。”
娘借了酒回來,很快一瓶就喝盡了,嚷道蔡老黑不行了,臺階上的婆娘們趁機進了屋,作賤蔡老黑是海量的,今兒先第一個醉了,是心裏太高興還是心裏不痛快?蔡老黑眼眯着,只是張着嘴說不出話,示意着要去廁所。衆人嘻嘻哈哈扶着去,婆娘們就坐在酒桌上,說:“輪到咱坐桌子,嚐嚐子路媳婦妙的菜!”七筷子八筷子將剩菜,喫個精光,連醋湯兒都喝了。
蔡老黑被人扶到廁所,一個趔趄卻俯身歪在廁所的前擋牆頭攙扶的人劃了一根火柴照了照蹲坑,又照了照蔡老黑,蔡老黑的臉白煞煞的沒血色,口裏要嘔,咯哇咯哇嘔不出。叫道:“不對了,要出事了,快叫禿子叔來!”禿子叔也喝得頭重腳輕,自個到廚房的漿水缸裏舀了一瓢漿水喝了,聽着喊他,跑到廁所,叫:“老黑,老黑!”蔡老黑含糊不清地說:“我喝多了嗎,我空腹的……”禿子叔說:“沒事沒事,還能說話哩,上次我在雙魚家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都沒事的!”果然蔡老黑用手指在喉嚨摳,啊的一聲吐出一堆髒東西來。衆人散開,說:撂倒一個了,喝夠了,散夥散夥,讓子路歇着。幾個人便腳步不穩從院門出去,各人的婆娘立即去扶了。子路說“再喝麼,才喝了多少酒呀!”幾個還想留下來的也說:“夜深了,散就散吧,老黑你要我們送還是不送?”娘和西夏也都出來送客,娘說:“怎地不送了,他離家遠,不送怎麼回去?一定要把人交給他老婆了你們再走!”有人就背了蔡老黑,蔡老黑還說:“狗日的都賴拳哩,算計我哩……”娘拍着他說:“老黑,今日沒喝好,你伯過三週年那日了,你要來的,就再好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