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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富卻將半盆洗衣水嘩啦潑向樓下。樓下的黃八叫着:哎哎,濺着人啦!五富說:你幹啥哩?黃八說我聽簫哩。五富說:不準聽!黃八說它響哩我不聽?五富更蠻橫了,說:那你掏錢,你掏錢!黃八恨了一下,房門響,進了他的小屋。我繼續吹,五富叮嚀我吹低點,不要黃八全聽了去。黃八的門又響了,他走上了樓梯,手裏提着一個竹籠子。
黃八說:我在樓下炒臘肉,你們也聞過香味的。
我把嘴移開了簫,簫離開了嘴就是一根竹管,我拿竹管敲着樓欄杆,說黃八你甭聽五富的,有些東西是個人的,有些東西就不是個人的,清風能獨有嗎?明月能獨有嗎?黃八你也愛音樂呀,你聽出我吹的啥曲子?黃八說我聽不出來,只覺得好聽。五富癟着嘴乜視黃八,但黃八說得對呀,樹上的鳥叫得好聽,其實又有誰知道鳥叫了什麼。
黃八說:喫蘋果!我給你們喫蘋果!
竹籠子放下來,裏邊真的是一些蘋果。蘋果一半都是壞的,一半雖沒壞,卻小而發蔫,像老漢的卵蛋。黃八說白天裏他去一家果品店收廢紙箱,幫人家打掃衛生,人家沒賣給他廢紙箱卻酬謝了他這些蘋果。黃八說:狗日的,我忙活了半天就落了這些蘋果,我只說我奸哩城裏人比我還奸!
我立即就在竹籠裏挑揀,五富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堅決不動手。來吧來吧,口水都流下來了還充什麼正經?五富說:那我嚐嚐。過來也在竹籠裏挑,揀了一個壞的,拿嘴把壞了的部位咬一口吐了。我說挑好的喫麼。五富說人哪能先挑好的喫,那壞了的不就越發壞得喫不成了?我說像你這喫法,喫到底都喫的是壞的,挑好的喫!五富說:不會過日子!
黃八的舉動確實讓我們感動,五富把這些蘋果給了我多半留了少半,就分別放進各自房間,說:喫蘋果的時候我就能記着你的好處了!拿手摸了一下黃八的鼻樑凹,問:疼不?黃八說:不疼不癢,也不傳染。五富說:蠻好看的。黃八說:好看不好看,反正我看不見。我就笑了,說黃八你命裏原本要當縣官的。黃八說:我當官?我們村一個人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家當了縣長,我卻出來拾破爛。我說:都是這白癜風把你害了,戲臺上縣老爺出來都是在鼻樑凹上抹一塊白的,白癜風讓你鼻樑凹白了,就當不了現實中的縣官了!
我這是開個玩笑,沒想黃八卻登時蔫了,這讓我有些後悔,不知道再說什麼安慰他。到底是喫了人的嘴軟,五富竟說:你好賴還有這個官相麼。黃八說:我這樣子你說不難看?五富說:不難看。黃八說:那我以後啥地方都敢去呀?五富說:去,敢去!這時候咚的一聲,遠處有了雷鳴,又是一連串的雷。我們都嚇了一跳,往樓外看去,西北方向紅光一片,夜空中出現了無數的火樹銀花。黃八說:今日是禮拜天?五富說:是禮拜天吧,咋啦?黃八說:這你不知道?五富說:知道啥?黃八說:這是芙蓉園裏放禮花哩,芙蓉園裏每到禮拜天晚上就要放一場禮花哩!
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黃八竟然還知道芙蓉園!芙蓉園是西安新建成的仿唐公園,耗資了十三億,街上的廣告牌上寫着它的豪華和氣派最能體現當今的盛世。但芙蓉園我知道,沒去過,五富纔不管街上的廣告牌,他沒去過也不知道。
黃八說:沒去過芙蓉園等於沒來過西安,你沒去過芙蓉園?